广为人知的名字与鲜为人知的故事
“干校人”用他们特定的语言,以他们特有的心态,述说着过去
的经历。其诙谐、恬淡、嘲讽、批判,在流露出举重若轻意味的同时
让人不难感受到他们心中的那一份沉重。这里选录的若干片断摘自光
明日报出版社本月出版的《无罪流放——66位知识分子“五·七干校”
告白》。这是一部以干校生活为主题的口述实录体专著。众多当事人
的回忆,不乏社会学、史料学方面的意义,是一代人血泪、生命与灵
魂的记录。
何西来(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
下干校时,我们先到河南信阳地区罗山县落脚。那地方原来是劳
改农场。我们就住在劳改犯住过的房子里,打地铺。11月中旬,天已
经很冷,又补种了一些麦子。
何其芳随身携带的最重要的用品是一个大白茶缸。从刷牙喝水到
吃饭,他都用这个大白缸子。信阳出水稻,有水塘养鱼,食堂有时也
买鱼吃。一次,给大家改善伙食,每人一份连鱼带汤的烧鲢鱼。何其
芳仍然用他的大白缸子装了一份。吃着吃着,越吃味道越不对。吃到
最后,发现下面有一块香皂!这成了何其芳有名的故事。
刚下去时,钱钟书、吴晓铃烧开水。这两位是有名的大学问家。
钱老著有《围城》、《谈艺录》、《管锥编》等书,吴老是解放后出
版《西厢记》最早注本的注者,戏剧专家。让钱老和吴老成天围着锅
炉烧水,烧得“两鬓苍苍十指黑”,真是糟踏斯文,“斯文扫地”!
而且,冬天的北风老往膛里灌,水老烧不开。里头加热,外头加冷。
还有人不自觉,去打热水洗脸洗脚,这种时候两位老人就会用充满
“忿恨”的眼光盯着这些人!
不多久,俞平伯跟他的夫人一起又搬来东岳,住在老乡家。老乡
的房子很破,屋子里也很简陋。俞平伯在这里干点轻活,搓麻绳,用
来捆秫秸。
1971年初,干校搬到明港军营。专搞清查“5·16”的运动,盖的
房子、仓库都交给公社了。到明港已没有生产任务。运动搞得轰轰烈
烈。在军营,连长指导员们住一间小房,就是连部。算是宽敞的。大
部分“五·七战士”和一些带家属的,都住大营房,用苇席隔开。单
身汉集体住,地盘大一点。一家一户的,各自隔开。那里吵架说话解
手什么的,都听得见,没有任何隐私。文学所的余冠英余先生,是著
名古典文学学者,《诗经》、《三曹诗选》、《乐府诗选》的选注者,
全家也住这样的房子。一天晚上,他似乎老听见摇扇子的声音,就骂
他老伴,“天没这么热,干嘛老摇扇子?”他一骂,就没动静了。过
一会,摇扇似的声音又响起来。原来是床板在噗嗒噗嗒响,是来探亲
的。仅一席之隔,无法消声。余先生便戏称:“海豹!海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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