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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鼎经典作品集
    情.仇.缘 下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一九九八年三月
    他的老父,又会暗中做了手脚,符威老匹夫在'空青雪莲丹'药力之下, 见酒却化,不饮酒则不起作用,结果,老匹夫当然尸骨无存,孤以为符某人 以孝子见称,够他受的,只要他一昏迷或失神,孤再对他下手!" 蒋淡如徐徐道: "符某人居然能够镇定如常 " "不!"汪浩然道: "他当时就昏了,不对,是发疯了!" 蒋淡如目光一闪道: "主公,请恕臣下直言,符某人智勇双全,不在主公之下,虽然丧父之 痛,但未必会到发疯的地步!" 汪浩然心头道: "孤当时也怀疑他装疯,不敢轻发,他却先向孤出手了!" 蒋淡如一震道: "实不敢相信,孤接了他三掌,失了先机,绝学未及施展,就受了内伤, 符某人之功力,已比当年更莫测高深,使孤不得忍气,亦不便让他看孤另有 绝学未施,事后,与他相约分手……" 蒋淡如接口道: "主公能忍人所不能忍,足见高明,这一手,已比符某人高明了,臣下 认为下一步该是采取迅雷不及掩耳手段严厉对付才好!" 汪浩然道: "英雄所见相同,孤一离开章家,估计如果再直接下手,符某人在有备 之下,未必能竟全功,乃一面询问章大钧的行踪,一面另作打算,结果,信 鸽飞报,章大钧不知何故 延误归期,大除夕前,还在咸阳古道上逗留着, 同时,符振扬却在大年初一夜就离了家……"蒋淡如接口道: "符振扬不简单,父殁而不守灵孝,大年初一就离家,皆在不近情理, 一定是他已经对主公起了疑心了 " 汪浩然颔首道: "是如此,万方仪与云中慧也接着自焚了章家,悄然出走……" 蒋淡如张目道:"云中慧之智,也不简单,主公如何发现他们 " 汪浩然道: "孤当时立即下令,把预先埋伏截击章大钧之高手,立即连夜西进,向 章某人下手,提头来见,同时,在'龙驹寨'也发现了符某人易容化装,每 当深夜潜入龙飞那里偷窥动静,孤当然知道符某人是在暗中监视,怀疑龙飞 背后有人 " 蒋淡如道: "主公料事如神,推断无误!" 汪浩然道: "当时,孤自己不便再与符某人照面,易容化装也恐瞒不过他,手下人 手又非其对手,只有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故意命几个得力人手,以'绝绝 教'中人的身份露了破绽,符某人果然中计,当是轩辕烈对他家下手,就追 那几个人北上." 蒋淡如连道: "主公神算,主公神算,符振扬当时以为鸿辞将至,认定那几个人是主 谋 想由他们身上探出'绝绝神宫'的所在,所以一直跟踪北上,好计,好
    计." 汪浩然得意地道: "孤之估计如此,符某人大约认为对付他的人已经知晓他回家了,不敢 再去惹他,又以为家中有云中慧,万方仪二人,加上章大钧也会赶回过年, 一时疏忽,报复心重,就一直被我们的人引诱向北方." 蒋淡如道: "主公之意,是想把他引到'绝绝神宫'么 " 汪浩然道: "是的,孤一面加派人手,一面信鸽飞报轩辕宫主,等他自行入阱,孤 好全力对付云中慧与万方仪,终于被孤发现了她们和孩子们的去向,孤为了 '欲擒故纵',只好连夜放出风声,恰好,阎皇夫妇和不少道上朋友在方不 同家作客,适逢其会,他们利令智昏,一听到'空门四宝'在云,万二人身 上,就马上追截去了." 蒋淡如道: "这些,臣下已有风闻,可笑那班人都被主公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们决 不会想到这种底细的,主公真是天机难测,佩服,佩服." 汪浩然道: "虽然如此,孤因一时失察,在鸡公山一带,竟被人把云万,二人的儿 子各劫走一个." 蒋淡如失声道:"是谁 " 汪浩然一拳重重地拍在玉案上,扬眉道: "不知道,据独孤虹事后报告,只知其人功力奇高而不知来历,孤已派 人多方去打听,尚无消息.但可能就是那个不知来历的老和尚 " 蒋淡如沉声道: "这点很重要, 主公, 此人甚奇, 只要符章二家各一儿子, 其用心很深 " 汪浩然道:"孤亦有同感." 蒋淡如道:"云中慧与万方仪等,主公如何安置 " 汪浩然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道: "这个,孤已有安排,丞相大可放心." 蒋淡如道: "臣下只是担心云中慧不好对付而已,既然主公已有安排,当然万无一 失了." 汪浩然沉声笑道: "丞相不久即可看到她们,也让丞相看看孤是如何叫她们听话的 " 蒋淡如眼光一闪,道: "是,臣下知道,在对付女人方面,主公比曹公高明多了." 汪浩然一笑,又道: "结果,对付章大钧的一路,竟有大半折在章某人剑下,只喂了他们几 件黑色暗青子(有毒暗器),又被他带伤突围,失去下落!" 蒋淡如震声道: "能使章大钧挂彩,已足使天下刮目,该是成功一半了,他会失踪 是 否因毒发致命 " 汪浩然摇头道: "不可能,他既能带伤脱身,可见功力能够克制伤毒,他随身必有丹药,
    不足制他死命,可能藏身隐密,在养伤中,孤已发下火羽,限令必竟全功." 蒋淡如道: "章某人既已中毒,已成困虎囚龙,在严密搜索之下,成功之望很大." 汪浩然重重敲了一下玉案,道: "只有对付符某人这一路, 可说全军尽没, 我们完全失败了, 孤甚震怒! " "为何 "蒋淡如道: "是符某人中途警觉了么 " 汪浩然目射凶芒,沉声道: "该是中途失踪,去向不明." 蒋淡如脱口道: "有这种事 " 汪浩然道:"派出的人,可能全部被灭口了,竟无一人回报,最气人的, 孤派出去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他们为何一个也……未回来或到 '绝绝宫'报信 这也是孤连夜北上的原因." 蒋淡如低头思索着,未有表示. 汪浩然沉声道: "丞相能有以教孤么 " 蒋淡如缓缓地抬起头来,道: "这点,确是辣手,只有两种可能!" "孤听着." "一是假定我们的人已全部失手,为符某人埋骨灭迹,但又不可能,因 为,以主公派出的人,既能对付他,当都是好手……" 汪浩然点头道: "以他们各人功力,如是单打独斗,当然非符某人对手, 但接符某三五招还可以,孤先后遣出十四人,合他们十四人联手之力,孤认 为已万无一失,如果能把他引入'绝绝神宫',更有九成把握." 蒋淡如忙道: "主公是先派出的!" "是分作三批." 蒋淡如道: "这就是第二个可能了,假定是被符某人警觉了,以彼之智,必然以各 个击破的手段,利用我们的人先后的空隙,分批下手,以致……" 汪浩然哼哼出声道: "孤事后也想到过,只奇怪这多人,竟没有一个中用的 即使不是对手, 有几个分路脱身该无问题 " 蒋淡如躬身道: "主公恕罪,说句愚直之言,假定这十四个人是追截主公,主公如何处 置 " 汪浩然双眉一剔,道: "当然是不留活口!" 蒋淡如道: "主公如此想,符某人也必如此想……" 汪浩然道: "他们十四个,如果由孤来对付,也未必可以全部灭口!"丞相是认为 符某人比孤更高明,抑是……"
    蒋淡如忙道: "一不是符某人比主公高明,二不是我们的人没有用,一定是另有不可 断定的原因." "以丞相的推测如何 " "臣下认为一是符振扬运用了使人不可抗拒或不会防备的方式或手法对 我们的人下手,或者另有他的同党合力下手……" 汪浩然道: "前者不必臆测,后者,丞相认为是谁 " 蒋淡如道: "可由当年符章二人的至交好友方面去推断." 汪浩然冷笑道: "丞相,你明知'四大家'已经灰飞烟灭!" 蒋淡如道: "臣下是指尚在人世而失踪者言,主公知道,符章二人当年交游遍天下, 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 " 汪浩然道: "大有道理,只是这样大难着手了." 蒋淡如道: "事已至此,我们目前之计,是先把握符章二人的去向,再多派人手, 向各方打听." 汪浩然摇头道: "丞相,孤是未想到这些,适才对丞相说曾在丰乐镇发现他,依理,我 们应当立即采取行动,来个大撒网才对,可是孤认为不能轻动……"
    九十 蒋淡如接口道: "主公明鉴如电,臣下也已想到,符某人如果真正已到了附近,我们如 果派人出去,易露破绽,确是不智,但是,臣下的拙见,是将计就计,故意 让他得手,来个……" 汪浩然目光飞闪,截口道: "孤明白了,但是,孤一时想不到适当的人选,丞相知道,符某人不是 好相识,一个不好,弄巧成拙,白白毁了我们的人!" 蒋淡如肃然道: "主公高山仰山,莫非要考考臣下 " 汪浩然沉声道: "孤无此意,丞相如有高见,孤在听着." 蒋淡如道: "主公有鬼神不测之机,当然早有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汪浩然微笑不语,仍作倾听状. 蒋淡如续道: "以臣下拙见,国手能收劫后棋,主公对云中慧万方仪二人能否运用一 下 " 汪浩然目闪精芒,摇头道: "不考虑!" 蒋淡如道: "符章二人的子女可为钓饵否 "汪浩然沉声道: "丞相是指那一个 " 蒋淡如道: "臣下愚见,都可以派用场,为留后用,不妨先选出一个……" 汪浩然击掌道: "正合孤意,丞相真是英雄之见……" 蒋淡如笑道: "臣下并以为主公早有安排 " 汪浩然微笑不语. 蒋淡如凝声道: "学谦那孩子,虽然听话,臣下认为有一点要请主公定夺." "愿闻!"汪浩然看着他道: "是否要召他回来 孤已命他折向方家堡,迟则恐已不及了." 蒋淡如道: "臣下认为来得及,只要主公火速下令……这样去进行……" 蒋淡如压低了声音,叙述了一阵,再朗声道: "以臣下看来,如果这样,一定让符某人下不了台……" 汪浩然仰面大笔,连道: "好计,好计!立即,依丞相所陈行事." 一挥手,道:"传右锦卫." 锦衣侍卫暴喏之下,连城璧随即入殿行礼,再谢恩赏. 汪浩然挥手道:
    "丞相有机宜授你,你好好上前听着." 连城璧应声走向蒋淡如.蒋淡如附耳而言. 连城璧躬身道:"领命." 汪浩然沉声道: "右锦卫听着,务必小心行事,孤赏罚分明,如有闪误,绝无师徒私情, 明白么 " 连城璧躬身道: "小臣知道了." 什么大事 能使汪浩然严加嘱咐,只有连城璧和蒋淡如与汪浩然三人明 白. 汪浩然颔首道: "你已耽搁很久,快去吧!" 蒋淡如道: "也许他另有用意 反正他想反叛,也当知后果!" 汪浩然道: "丞相既明知他已不可靠,为何又纵虎归山 万一与符章等人及四家后 人勾结,岂非……" "主公万安!"蒋淡如笑道: "臣下之用意,正是要看他如何选择 " 汪浩然沉声道: "丞相何以明知故犯 " 蒋淡如凝声道: "主公圣明,臣下让他走,一则看他今后行为,如非真正反叛,他必然 知道该立功赎罪,有所表现,如果确是有叛意,他必然找姓傅的小子或林浩 他们联络,这正可利用他把四大家的子女逐一引出面来……" 汪浩然大笑道: "丞相妙算,孤甚嘉许,但是,南宫秀也是我辈中人,他不会想到这些 么 " 蒋淡如道: "他即使想到,也必须为他的妻子儿女着想,为他自己着想,主公放心, 臣下当负后果责任." 汪浩然点头道. "丞相如此说,孤当然放心,史钊等大有用处,孤现在可否同他们见 面 " 蒋淡如道: "臣下已经想到如何处置他们的方法了,主公不必在此时屈驾相见,容 臣下随时具奏一切." 汪浩然大笑道: "有丞相在,孤无忧矣." 宴席已摆设偏殿,锦衣待卫躬身报上. 汪浩然抬手道: "丞相请,卿等今后多向丞相请教." 群雄应着. 汪浩然亲自挽住蒋淡如入席.
    筵开玳瑁,席设芙容,他们醇酒美人,俨然宫庭受用,在丰乐镇"四通 客栈"里,连城璧离开不久,傅震宇也悄然起身. 装睡打鼾的吴百用刚半眯着眼偷看傅震宇的动静,只听傅震宇自言自语 着: "那位老弟台,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会是符叔叔的儿子 我应该如何对 付 是帮他一手 抑是站在方不同这一边 或者,袖手旁观,看清情况再 说 " 吴百用心跳个不住,暗道: "姓傅的小畜生,你一定会和符家小畜生拚个死活,吴某人再好好等机 会向你这小子讨回本利."傅震宇倏地抬头,向吴百用这边哼了一声: "姓吴的,我问你……" 吴百用差点张目开口,但迅即装作熟睡不闻,没一点反应. 傅震宇站起来背着手,自问自答地: "姓吴的也算是亮过字号的人物,为何甘心受人驱策 当今之世,是谁 有这种手段驾驭他 " 他自己点头答着: "可能是轩辕烈 等我把他逼出老实话来." 又自问着: "姓吴的为何要对付方不同的儿子 方不同之子为何改装成那个样子 一个人走夜路 " 他自答着: "一定是方家儿子带了什么要紧东西,姓吴的下手劫夺,他怎会又把方 家儿子带到平安客栈去 是专为盯着我而来么 或是想嫁祸于我身上 使我 和方家起冲突 这又似不可能 ……" "还有,姓吴的为何把那位老弟台描说得活灵活现,好像是想逼得我去 找那位老弟台似的 北上 南下 反正都是这么一回事,姓吴的煞费心机, 是想我和那位老弟台一决高下 " 傅震宇自言自语,可把吴百用吓出一身冷汗,暗道: "这小子实在利害,不在当年傅啸天之下." 只听傅震宇又道: "我何必多自猜测,钻牛角尖,再问问姓吴的不就行了吗 " 吴百用心中发毛,知道厄运又临头了,傅震宇的独门手法,使他心胆皆 裂他不自觉地连鼾声也停住了. 傅震宇忍住笑,走到吴百用身边寒声道: "姓吴的,我问你——"吴和再也无法装睡了,故作惊醒状,哦哦着道: "什么事啊 ……" 卜!卜!卜! 窗外连响两声. 傅震宇霍地旋身,哼道: "那一路的朋友 ……" 吴百用如死囚听到大赫,以为救星来了,心中一喜刚想挣扎起来,傅震 宇哼了一声: "我倒要瞧瞧是那一路的高人 " 一拂袖间吴百用眼前一黑,就被闭了穴道.傅震宇已悄然穿窗而出.
    对面屋顶上临风伫立着一位白衣人,向傅震宇一点头,已向北方飞射. 傅震宇捺住心头激动,紧随白衣人之后,直到荒郊一抹疏林中,白衣人 停住了身形,颤声道: "傅贤侄,免礼,愚叔有话同你说." 傅震宇纳头下拜,热泪夺眶而出,道: "符叔叔,龙驹寨匆匆一面,今夜才得重逢,小侄先叩谢您与章叔叔多 年来为家父暨三位伯伯伯的沉冤到处奔劳之德……" 白衣人感慨丛生,也自泫然,一面扶起傅震宇,一面强笑道: "贤侄无恙,愚叔快慰极了,愚叔本想为你引见龙贤侄……" 傅震宇含泪道: "小侄已见过龙武兄了,叔叔和章叔叔……" 白衣人当然是符振扬,他点头接口道: "愚叔惭愧,一再误中好奸,在龙驹寨发现'绝绝魔宫'中人,愚叔一 时不察,未及通知你与龙贤侄,便即跟踪北上,嗳,百劫馀生,还算上天厚 我,也仗啸天诸兄之英灵默佑,我们坐下来谈." 说着,席地坐下. 傅震宇在侧边坐下,道: "叔叔已知道江湖间近来发生的事了 " 符振扬点头道: "大略已有风闻,至于我婶婶和章婶婶与贤侄的兄弟姊妹等遭遇经过, 因当时愚叔远在千里之外,尚不明时事实道何 ……" 傅震宇栋然道: "叔叔可知婶婶和兄弟姊妹们的下落 " 符振扬深深的一叹,反问道: "贤侄见闻如何 " 傅震宇是何等人,他深知符叔叔忍辱负重的心情是难形容的,他既知道 汪浩然是想对他加害的元凶, 也即是对符振扬及章大钧加害的人, 甚至连 "四 大家"的惨变也可能与汪浩然有关,可是,这只是猜测,而无事实根据,虽 然在"平安材"窗外曾到听到连城璧与吴百用的对话,那只是片段之词,难 以作为证据. 而"事实"上,据龙武告诉他,在鸡公山上的一段经过加之事后传闻, 都说云中慧与万方仪是汪浩然仗义舍命相救,但中途失去踪迹,究竟云中慧 与万方仪下落何 是否陷身在汪浩然手上,以及符学谦是否就是那个小杀星 等在在皆难启齿,叫他如何回答才恰当呢 他能体会符振扬的心情,如果不是"四海游龙"有超人的胸襟的话,换 了任何人,连遭大变,不气死,也非发疯不可了……" 他思一思忖,符振扬已凝声道: "傅贤侄,不必多想,愚叔只问问你离开龙驹寨后的所见所闻,愚叔很 想听听." 傅震宇忙道; "小侄尊命." 他就把一切经过,所见,所闻,所思,直到昨夜在窗下偷听连城璧与吴 百用的对话,至今天的经过,巨细无遗,层次分明,条理不紊地一一叙说. "四海游龙"符振扬听得频频颔首,神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激荡异常. 傅震宇满面神色湛然,诚恳地道: "吉人天相,叔 叔学贯天人,险夷不滞于胸,请指教小侄,该如何着手 义之所在,不计生死!" 说着,缓缓起立,躬身垂手,肃然待教. 符振扬强忍英雄痛泪,感动地凝视着傅震宇,良久,良久,才震声道: "贤侄听着,以愚叔虽非超人,但熟读老庄书,于儒佛道三家动心忍性 之道皆有一二心得,决不会为此伤情灭性,贤侄,放心好了. 傅震宇凝声道:"侄儿受教." 符震扬略一整理思绪,又道: "事情千头万绪,治丝益梦,能知其要,一言而终,愚叔先分析一下眼 前的事给你听……" 傅震守倏地身形微动,但旋即平静. 符振扬点头道: "是有夜行人在里许外掠过,侄贤功力已超出愚叔估计之外,这份镇定 工夫,也是难得." 傅震宇窘然道: "小侄火候不够,谢过叔叔嘉奖!" 符振扬沉声道: "眼前的事,可分三点来说……第一点,吴百用找你的目的,是想怂恿 你激发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心理,去与犬子!也即你的学谦三弟厮拚!" 傅震宇心神大震,脱口道: "原来如此,叔叔已断定大闹朝天堡及伤了不少江北道上人物的就是学 谦贤弟 " "是." "叔叔共有几位——还有章叔叔呢 " "愚叔有四男,你章叔叔二男二女,学谦排行老三!" "叔叔可知谦弟艺出何人 " "贤侄认为是谁". "依小侄妄言,谦弟必是家学渊源,而后……" "贤侄,愚叔并未授以武功,四子皆是从小习文,不知武功为何物!" "哦 " "贤侄不信 " "叔叔的话,当然相信,只不知为何……" 因愚叔不愿江湖凶险,再为下一代经历,可能是愚叔错了……" "叔叔和章叔叔终年为先严与三位故世伯伯奔忙,当然无暇分心……那 未,谦弟今年几岁了 " "该是十二岁." 傅震宇讶然道:"谦弟如此年轻 " "是么,不过,大约你婶婶调养得好 他们兄弟个子都长得高大,阿谦 看来也有贤侄耳下边高." "恁地说来,谦弟在极短的时间里,怎会有这么高不可测的武功 " "愚叔也感奇怪,武林虽有脱胎换骨的丹药及至高玄功,但也得循序渐 进,以愚叔亲手调教来说,能得心法真传,以他们兄弟天质,也得半年左右,
    要能运用自如,非一年以上不可……" "那末."傅震宇屈指算了一下,道: "谦弟武功,如果不是婶婶或老爷爷(指符威)暗中打了根底,那就是 不可思议的奇迹了,因为,在短短的……期间……" "对!愚叔已算过,该是一个月间的事." "小侄斗胆推断,一定是汪……" "不可能!贤侄认为汪浩然比愚叔高明几许 " "那就奇怪极了……" "愚叔虽有所臆测,但愿不是,否则,愚叔真只有大义灭亲,断然处置 阿谦了!" 说时,目射神光,傅震宇为之心神大震.他心中虽有所悟但不敢再提, 忙岔言道: "叔叔放心,反正不久可以见到谦弟,小侄会多留意的,小侄认为,多 少与汪浩然有关 叔叔以为然否 "
    九十一 符振扬闭目道: "当然……我们先说眼前的事!" 傅震宇忙转话头道:"小侄恭听." 符振扬道: "据贤侄适才叙说之言,吴百用的用心,是不论南下,北上,只要贤侄 一好奇动念,势非与阿谦照面不可!" 傅震宇点头道:"小侄明白了,姓吴的用心可怕,颇得虚虚实实之妙." "贤侄请想想后果,不论是贤侄高一着 或是阿谦幸逞了……" "小侄明白." "第二点,是方不同在不久前接'绝绝令牌',他已拚着宁为玉碎,不 作瓦全,准备一拚,大约他目前接受了好友或夫人的意见,让儿女暂时避 祸……" 傅震宇哦了一声: "难怪方不同的第四子会改换装束夜行,如果这样,方大侠未免过于疏 忽,连一个护送的人都没有!" "贤侄,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才换了装,岂能再派人护送 使人注意 " 傅震宇目光飞闪,沉声道: "方四公子终于碰到吴百用了,小侄认为,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吧 " "贤侄认为……" "小侄既已知吴百用是汪某人的爪牙,那末,'绝绝令牌'是否会与汪 某人有关 " "不!'绝绝令牌'乃当年'绝绝魔君'轩辕霸之信符,该是由其孽子 轩辕烈执掌." "那末,方不同最近邀请大批道上人物,是否就是应付'绝绝令牌' " "还不清楚,不过,这多江北人物云集'大名',并非方不同求助于人, 而是他们同道折了不少人,激起了众怒,自动驰援方家堡的." 傅震宇不安地道: "昨夜在'新乡'连毙三十一名燕云十八寨二等人手的是不是……" "该是阿谦做的'好事'!" "那……那……" "贤侄放心,愚叔就是要贤侄先弄清这件事,托你出面去方家堡,看看 侵犯者究竟是谁 " "叔叔认为该是……那方面的人 " "当然可能就是阿谦,或是'绝绝魔宫'的人." "叔叔不便出面,小侄理当代劳." "贤侄多留心些,虽说虎毒不食儿,阿谦也是年幼无知,被人利用,但 是, 贤侄切记, 不可徇私, 根据事实告诉愚叔, 愚叔认为有必要时, 会出面…… 或暗中加以处置!" 傅震宇心惊地忙道: "小侄理会得,谦弟一定是少年气盛,受人利用了,小侄一定 弄个水 落石出!""如此,愚叔放心了." "叔叔还有一点呢 "
    "第三点就是姓连的适才离开栈房,愚叔已知道他是去见乃师." 傅震宇脱口道: "叔叔为何不……" "贤侄,你又为何不跟下去 " 傅震宇窘然道: "小侄自知力有不及,且不放心吴百用,以为一定有人来救他,想来个 守株待兔." 符振扬点点头道: "贤侄机智过人,做得对,不逞匹夫之勇,不冒无谓之险,是智者,贤 侄虽已得四大绝学之一,尚不足克制汪浩然,连愚叔也不便跟踪,但已知道 汪浩然藏身在铜雀台遗址之下." "叔叔看到他了 " "不是,是发现了他的手下,愚叔昨夜在平安栈发现了'乌蒙五魅'中 的老大与老二,正在监视他二人,遥空突然升起焰火讯号,他二人立时飞逃, 愚叔故意不动,却绕过他们侧面,一直看到他二人在铜雀台遗址上面消失, 适才姓连的也是驰向那一面!" 傅震宇矍然道: "叔叔携带小侄一探如何 " "不必." "那末,等姓连的胆敢再折回的话,小侄加以生擒……" "错了,贤侄,这是大好机会,可兹运用." "叔叔认为他还会再来 " "会的,因为汪某人就是派他盯住你,未到发觉贤侄知他师徒底细前, 或他们准备对你采取行动之时,决不会同你翻脸,何况,还有一个姓吴 的……" 傅震宇接口问: "他们会把姓吴的救走么 " "不会!" "为何 " "一是他们已知道贤侄有独门手法,他们没有把握解救之前,是不会作 此傻事的.二是避免此时引起贤侄对他们的戒备及疑心姓连的." "叔叔认为该如何'运用'姓连的这一着棋子!" "原则上,该是……" 符振扬附言指示了一阵,又道: "随机应变,端在贤侄一心之妙了." 傅震宇目射异采,道: "小侄理会得,叔叔还有指教的么 " 符振扬想了一下,道: "第一点,要火速与你林浩阿叔,光华贤侄,龙武贤侄联络,尤其是光 华贤侄孤身在扬州,最是可虑!" 傅震宇道: "小侄也曾想到,相信林浩阿叔和龙武兄会赶了去吧 " "凡事要顾虑周祥,面面想到,那三船金珠,虽不足道,光华贤侄安全 是最重要的,必须先顾到."
    "小侄明白了." "这一点,愚叔准备让史家钺回扬州走一趟." "原来叔叔昨夜把他带走,就是这个意思 " "不是的,愚叔并非未卜先知,当时只是想把贤侄引出而已,等我问了 家钺这孩子,他一听是我,十分惊喜诚敬,哭求愚叔帮他援救乃父与乃妹, 愚叔知道了他与贤侄同行的经过后,就有这个打算,既然一切属实,就叫他 去了." "叔叔,他一个人南下,靠得住么 " "当然由愚叔安排,加以易容改装,是不会有意外的." "如此,由他取得联络,很好." "第二点,就是安家姊妹,据贤侄告诉过的,大有可能,她俩就是龙家 姐妹,只不知为何会变了这样 要好好弄清楚,只不知龙武贤侄是否对她姊 妹有特别记忆 " "龙武兄在江汉,并未和她姊妹照面." "这可以按下再说,贤侄如能再有遇到她俩时,多多留点心就是." "小侄遵命." "第三点,就是东方青白与藏宝图的这件事,以及蒋淡如匡总管的身份, 劫走东方兄弟,加上史钊姑娘的下落,也有查究的必要,这一点,愚叔也会 留心的." 傅震宇问道: "叔叔又知蒋淡如与南宫秀是受谁操纵 " 符振扬目光一闪,道: "这要等事实为证,贤侄当知愚叔目前不能出面,还得先把你章叔叔的 行踪及章婶婶与你婶婶的下落弄清楚,贤侄多多珍重." 傅震宇躬身道: "小侄预祝叔叔婶婶和章叔叔婶婶等天佑平安." 符振扬缓缓起身,道: "但愿如贤侄德言,如见到龙武贤侄,可告诉他,他师父已经和愚叔见 面了,我随时会与你们见面." 傅震宇躬身应是. "我走了!"白衣摇曳间,冉冉消逝夜空. 傅震宇吸了一口气,晃身飞射,回了栈房. 吴百用仍在昏迷中. 傅震宇听出隔房连城璧尚未回来,也就上炕调息,顺手把残烛拂熄. 约在三更时分,他已听出是连城璧回房了. 傅震宇忙躺下作熟睡状. 轻微得几不可辨的声息到了房门外,并有轻敲房门的声息. 傅震宇翻了个身,作骤由梦中惊觉状,霍地坐起,掠身到了房门边. 门外,连城璧忙低声道: "傅兄,是咱." 傅震宇作嘘了一口气,仍是惺忪地问: "连兄何事 我以为是吴的同党来了呢 " 连城璧悄声道: "咱就是不放心,适才到外面兜了一圈,还好,没有什么异状."
    傅震宇道: "连兄辛苦了,我可睡得好沉呀." "傅兄再憩息吧,咱也要睡了." "好的,连兄放心好了,下半夜我警惕些." 连城璧已悄然退回房去. 傅震宇暗道: "此人入迷已深,甘为虎伥,看来是不易把他由泥淖深陷挽救了." 他真的躺下养神了. 翌日,天甫黎明,晨鸡初啼时,鸡鸣早看天的客人纷纷起来,震言的马 蹄起又响个不住. 傅震宇听得分明,通往镇西大街都是向东方的蹄声几乎通宵不绝如缕, 由于隔着两条大街,还不足惊扰安睡,现在,却是有不少蹄声络绎地由附近 街口下飞驰而过,十分震耳. 终于,有急骤的蹄声在"四通栈"大门外戛然中止,傅震宇已听出是三 匹牲口. 接着,大门口响起了熟悉的震耳大喉咙: "店家昨夜有二马一驴的三位客人,可是下榻贵栈 " 正是"五虎将"之首,狄雷的声音. 伙计在喏喏应着: "大爷,是嘛." 狄雷大步走进,口中叫道: "喂,吴先生,请告诉两位少侠,咱家奉方老大的帖子,专诚来邀请大 驾." 傅震宇已解开了吴百用的穴道,他由昏睡中醒来,正好听着狄雷的大喉 咙,忙呀呀应着. 傅震宇暗笑道: "姓狄的真是莽撞得可爱,昨天连人家姓氏也没问,就走了,燕赵男儿, 多是这份粗犷豪爽." 吴百用挣扎起来,他虽未受禁制,却因前夜受了外伤,忍着疼,揉着眼, 看着仍在"熟睡"着的傅震宇发楞. 隔房的连城璧已咳了声:"傅兄,方大侠的人来了." 人已走出. 傅震宇打了个呵欠,坐起来伸着懒腰,道: "知道了,容我漱洗穿衣再请." 吴百用尴尬地直发怔. 傅震宇先开了房门,伙计已经端进热水伺候. 狄雷已冲向连城璧,先拱手,大嚷着道: "好的,那位老弟台是姓傅啊 行,好俊的工夫,咱姓狄的很佩服,行赔个不是." 连城璧已看出来的三人就是昨天的三个,那个黄面汉子适时抱拳道: "狄老大,等会再说,咱们不可缺了礼数,还未请教这位少侠大号呢." 正要向傅震房中冲去的狄雷,忙收了脚步,咧开大嘴,又向连城璧叉手 道: "咱忘了,请教,请教,嗳,这几天,咱怎么样了啦 老是得了急惊风 似的,前句不地后句."
    连城璧冷然道:"昨天忘了奉告了,咱姓连." 狄雷呵呵着道: "连老弟么,昨儿个,是咱家太毛燥了些,回堡对咱方大哥一说,喏, 挨了一顿'排头',马上交下拜帖,要咱们三个连夜赶来赔礼,并请三位移 驾方家堡 " 另外两个汉子也抱拳而意. 连城璧叫了一声: "傅兄——" 傅震宇已整襟走出,朗声道: "连兄, 方大侠以礼来, 我们不可缺了礼数, 先向狄老兄三位道声辛苦. " 狄雷大步上前,先双手递过大红拜帖,再叉手道: "傅老弟,咱家方大哥说,小鬼见不得大神,昨天是咱们不是,叫咱们 来告诉您,他在家翘首恭侯大驾." 黄面汉子拱手道: "咱家就是金子庸." 紫面汉子也拱手道:"咱是蓝雄."傅震宇呵了一声: "原来就是五虎将中的老三,老四,傅某也谢过一声得罪了." 狄雷大笑道: "那里,那里,不打不成相识,傅老弟,有请有请." 说着,一手掬出一个大无宝,往柜台上一放,道: "掌柜的,有赏.快把三位贵客'脚程'牵出来." 掌柜的笑得见眉不见眼,只有喏喏道谢. 早有三个伙计,由槽房中把傅震宇等的牲口牵出. 傅震宇也不客气,他知道燕赵男儿的豪爽绝伦,称"老弟"是最亲近的 称呼,向连城璧一笑,道: "连兄,我们就走一趟方家堡,一见方大侠." 吴百用也已漱洗过了,强作镇定的走了出来. 连城璧只好一笑,道: "行,唯傅兄马首是瞻." 五马一驴:向东扬鞭. 方家堡,就在"大名"的东城外. 它位置在"邯郸"与"南乐"之间,距离"丰乐镇'约近百里. 狄雷等三人的牲口,都是千中选一的千里名驹,才有这么快的脚程,在 日正当中时,六人已经抵步. 路上,怒马淖蹄不绝,都是驰向方家堡. 堡门之外,延伸数里的宽敞箭道,几乎两边尽为牲口拥塞. 傅震宇等刚抵矗立的华表之前,一行人拥着一位铁面虬髯的巨灵大汉, 旋风似的迎上来,老远,就听到大汉豪放的大笑声,叫道: "傅老弟,连老弟,方某欢迎您们光临."
    九十二 原来,金子庸早已驰马入报,所以方不同已先知道了他们的姓氏. 傅震宇知道当前正是北方道上高手云集方家堡的时候,方不同放着那多 朋友不周旋,专诚率人出迎他和连城璧,可见他在方不同心目中的位置很重, 能赢得"关东大豪"方不同的这种礼遇,且双方素无渊源,又无一面之雅, 自己折辱了对方得力兄弟,确是异数,方不同所以为方不同,关东大豪所以 为关东大豪,英雄本色,毕竟不凡. 他忙下马. 连城璧与吴百用也下了牲口. 连城璧并不怎样,吴百用却是最感窘促. 因为,论名气,他,吴百用,成名已二十年多,且夙以足智多谋见称. 不论由那方面讲,他应该受到主人的重视,先予招呼才对. 可是,方不同似乎根本不认识他这位大名鼎鼎的"黑心吴用",不但丝 毫未假以词色,连正眼都没看他以下,相形之下,情何以堪. 论武功,当然是傅震宇比他高明,昨天又露了一手,难怪方不同把傅震 宇当作主客! 眼看双方就要照面,赢得群雄注目;傅震宇拱手道:"方大侠,晚辈傅 震宇致候了,得瞻虎威,又亲謦咳,何幸如之."连城璧也抱拳道: "咱,连城璧,见过方大侠." 方不同已大步近前,掀髯大笑道: "傅老弟,不愧'泰山'之后,连少侠,方某已知道你是汪大侠高足, 令师可好 " 说着一手挽一个,仰面哈哈不已. 傅震宇和连城璧都吃了一惊,暗道: "好灵通的消息,一见面就能知道底细 " 傅震宇心中一动,侧顾窘在一边的吴百用,笑道: "方大侠,尚有这一位……" 方不同循声注目,讶声道: "这位,忘了请教,可是老弟贵友 " 吴百用因方不同根本未看他一眼,好像只是专迎傅连二人,他当然不便 先开口,现在一听方不同如此说,简直是存心折辱他了. 显然的,他们是一行三人,不论如何,狄雷等早就会告诉方不同的,何 况早天又是他先和狄雷通名打招呼,今天去丰乐镇迎接他们三人,决不会不 知道有吴某人同来. 左侧边咧着大嘴的狄雷突然哦哦道: "方老大,咱忘了这位就是吴百用先生." 方不同一剔眉大声道: "原来是吴兄 狄老弟何不早说 使方某人失礼,吴兄为何如此狼狈 请,请,坐下来再说." 一面挽着傅,连二人向内走. 吴百用恨无地洞可钻,说多难为情就多难为情. 他心中明白,这是方不同存心"损"他,他心中说不出的恨毒,表面上 又怒不得,恼不得,只强笑了一声:
    "好说,吴某打扰了." 便即同行,移步跟着. 他心里又恨,又气,又发慌. 恨的是他自己本是想把傅震宇诱激去找符学谦动手,制造符,傅二家的 仇恨,不论那一方赢了,都已达到了他害人的目的,也可说是汪浩然对他的 授意已完成任务,不料,反被傅震宇揭破了他的本来面目,吃了大亏,无法 脱身,被傅震宇赶着鸭子上架,只好走这条路,被逼来到方家堡,以致受这 种羞辱. 气的是汪浩然为何明知他已失手被擒,怎么不设法派人把他救走 如果 不是前夜自己贪功,把方不同的儿子方志逸制住,想把方志逸带到汪浩然面 前邀功讨赏的话,也不会被傅震宇从"乌风爪"的伤痕看破他的身份,如能 早知如此,当场就把方志逸杀掉,埋尸灭迹,岂不是好 使他心慌的,是方志逸在前夜失踪了,他原以为是汪浩然派人把方志逸 及史家钺劫走,现在,由于方不同对他的态度,直觉上,使他感到方志逸与 史家钺可能是被方不同的人带回来了. 假定如此,方志逸一醒转,势必据实说出经过,则他就是方不同的仇人, 这样对他,还算是特别客气了,等下更有得瞧的!若被方志逸当面指认,那 时,他想逃也无路了. 他提心吊胆的在思忖,可能的变化,如何应付 表面还得强作镇定,这 份滋味,可真难受. 方家堡甲第连云,尽是巨石砌成的墙壁,占地逾百亩,气象万千,大门 丈二,两边石狮高达三丈,给人的印象,是一切"大"而"豪". 方不同陪着傅震宇与连城璧,款步走入大门. 门两边,二八一十六个红衣大汉,刀光闪处,齐声呛喝,铁腕同翻,雪 亮的马刀劈出. 如果不知内情的话,被他们一喝,就会大吃一惊,刀光劈出,一定当作 他们不怀好意,如果退避或出手对付,都会是大笑话. 傅震宇一声:"不敢当." 目光炯炯地电扫左右,微一颔首,大步跨进大门. 连城璧也是内行人,也昂然而进. 吴百用更是心中有数,暗道:"姓方的,你好势利,你大约以为傅家小 畜生已得了'指定乾坤'真传,妄想借他为臂助,对付符家小畜生,哼,恐 怕你会后悔!巴结又有什么用 " 原来,这叫做"抱刀礼". 是专为主人迎接最尊敬的贵客嘉宾,或武林中共仰的大侠高人而设的隆 重礼节. 只见十六个大汉,刀尖斜对刀尖,不差毫厘,在闪电出刀的刹那,中间 隔了丈许左右,连柄二尺八寸的马刀,恰到好处的悬空架住,足见火候到家. 转过照壁,就是宽敞达十亩许的大厅,除了合抱粗的楠木大柱外,空荡 荡得可以跑马. 厅中,正大开流水席,济济一堂,尽是武林人物,估计不下六七百人之 众. 迎面一对大柱,隽着斗大金字对联,十分悦目的行书…… 富贵如龙,游尽五湖四海.
    贫穷似鬼,惊散九眷六亲.傅震宇一瞥之下,暗道: "好豪放的口气,也道尽人情世故,只是作为当门大厅对联,未免有欠 浑厚含蓄." 好得,这是主人粗犷不文的小事. 座上群雄,谈笑正欢,酒酣耳热,看到主人陪着傅震宇,连城璧等进来, 纷纷注目.方不同轩眉大笑道: "各位弟兄,方某为你们引见一下,这位老弟是……" 傅震宇含笑朗声道: "武林末学傅震宇,'虎啸山庄'唯一后人,见过各位道上前辈." 说罢肃然一揖. 他的神采他的风度他的话,皆使群雄刮目. "虎啸山庄"唯一后人,十多年不闻消息的傅家后人出现了,顿时引起 一阵骚动. 方不同掀髯道: "如何,傅老弟快人快语,和当年傅大侠一模一样,重瞳异相,不同凡 响,嗳,连老弟……!" 连城璧肃声道: "家师托福,可能会来拜访方大侠,主人还是等家师来了后再为晚辈引 见各位前辈的好." 方不同讶然一怔,又大笑道: "好极了,令师汪大侠会来 " 吴百用吃了一惊,只怕连城璧"失言",露了马脚,果然,傅震字眉毛 连动,笑道: 连兄,汪叔叔几时告诉你,说要来此 " 连城璧胸有成竹,而不改色地道: "想当然耳." 傅震宇道: "这么巧 连兄莫非有天机 " 连城璧点头道: "正是不可泄漏." 方不同道:" 这就奇了,汪大侠曾出现'九里关'前,怎么会……" 连城璧接口道: "到时自知,前辈还是招待客人吧." 方不同掀髯大笑道: "好,好,各位弟兄,看来,符章二位夫人也有下落了……真是慢客, 请,请." 一面举手肃客,人已引路走向中间一席. 显然,这是主座. 座上已经先有四位老者在座. 能与主人同席者,非主人至交好友,够资格,就是人人共仰的武林大老. 傅震宇忙拱手道: "礼不可废,请主人另设一位置如何 " 方不同大笑道:
    "傅老弟,方某说句实话,老弟今天是主客,虚位以待……" 傅震宇接口道: "主人厚爱,愧不敢当,只有心领了." 方不同道: "老弟,方某有理由." "愿闻." "老弟,方某和在座的朋友,都是敬重令尊的人,诚如老弟所言,老弟 是'虎啸山庄'唯一后人,老弟不可再辞." 傅震宇肃然谢道: "晚辈有僭了." 因方不同提到他的父亲,正大堂皇,只有称谢入座. 连城璧尚未开口,方不同已举手道: "连老弟,因师重徒,请坐." 连城璧只好也拱手道: "先代家师谢过." 也正襟入座. 只有吴百用进退维谷,论辈份,他也是晚辈——因为方不同是与他的师 父"赤手天尊"邬刚同辈,如论年纪与闯出的旗号,却够资格与主人同席. 方不同笑对狄雷道: "狄老弟,你好好陪吴先生,多敬几杯水酒." 这可太使吴百用下不了台了. 因为他是与傅连二人一同应邀而来,在这多人面前,主人明显的表示对 他轻蔑,这口气,真叫人咽不下. 为何 人要脸,树要皮,武林人物,更是争气不要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 折辱,非拚命不可. 傅震宇也是心中一动,忖道: "方不同豪迈绝伦,为何独对姓吴的显得小家子气,不能容物 是鄙视 姓吴的为人 抑是方不同已经知道了其子被吴百用下过毒手的事 ……" 这种骨节眼上,他也不便表示什么,何况,吴百用等于是阶下囚,早就 该死,也犯不着为他遮羞掩窘.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吴百用神连变,狄雷已大声道: "吴先生,请随咱家入席." 吴百用终于强笑着道: "吴某本无列席资格,即承主人厚意,只好汗颜敬陪末座了." 群雄都觉得奇怪,主人为何对他不客气 不少人已知道他就是"黑心吴 用",都认为他太没种了,只有傅震宇暗惊道."此人不愧有智,遇横逆而 不怒,处窘辱而能忍,确实心机深沉,名是不可幸致的." 吴百用呢,心中已是怨毒入骨,几乎咬碎钢牙,暗中发着狠: "姓方的老匹夫,咱们就走着瞧吧!" 一面却坦然地随着狄雷走. 在座的四位老者中的一个紫袍银须老者拈须哦声道: "老方,这位吴朋友,眼生得紧,是那一路的 " 方不同笑道:
    "柴老,此君即是'七智'中的……" 紫袍老者呀呀接口道: "原来是他,果然有些急智,老朽十分佩服,咳咳,会对老方您起误会 的吧 " 方不同笑道: "不会的,他心中有数." "什么 "紫袍老者讶声道: "难道他有什么对不起老方之处 呀呀 " 这分明是冷嘲热讽. 吴百用突地停步,回身,缓缓地道: "原来是长白四皓柴老三啊,吴某失礼之至." 四位老者,正是"长白四皓"—— 老大"碧目神翁"王兴. 老二"鸠拐叟"商悟. 老三"美髯翁"柴素. 老四"九指公"简铜. 吴百用的语气也并不"客气",柴素一拈银须,哼道: "老朽偏处荒山,不识'黑心吴用',不必客气." 吴百用道:"柴老,可肯听吴某几句话 " 四皓都不屑理会地晒然不语. 吴百用徐徐道: "公孙玷因摆架子而失马缓,刘玄德困礼贤下士而得诸葛亮,各位能明 此意否 " 连城璧暗道: "老吴,你刚才能忍,现在为何又自找麻烦……" 柴素哼了一声: "说得好,可惜阁下并非诸葛亮,只够在梁山伯辅佐宋公明." 吴百用朗声道: "那因为主人亦非刘先生,豪气有余,礼节不足,所以,吴某虽有恩于 主人,亦不敢自表." 方不同剔眉道: "有恩 恩由何来 " 吴百用道: "吴某前夜救令郎于垂毙之际……" 话声未了,冬!冬!冬!三声震耳金鼓. 方不同神色一变,喝道: "快报来."
    九十三 步履疾,有人转过照壁,是一个黄衣壮汉,双脚一停,全身站得毕直, 大声报告: "流星快马报来,昨夜三更至四更左右,燕云十八寨弟兄十三人在'南 乐'附近惨遭毒手,十三人各有不同的死状,经查证,内有正副寨主七名, 香主六名……" 话未了,一片拍桌唬吼之声,不少人纷纷暴起. 方不同目射精光,铁面加霜,一声断喝: "知道了……" 两臂三张,又道: "各位弟兄,血债血还,不必急于一时." 那些暴怒的人,本是个个眉立眼红,杀气溢于眉宇,怒容满面,被方不 同一说,又纷纷坐下,一言不发. 方不同目注黄衣壮汉,疾声道: "还有什么 " 那黄衣壮汉面上汗出如浆,咽了一口口水,又道: "第二拔快马报来,'卫河'发现浮尸多具,今天大早才被发现,经逐 一收集上岸,计有十七人,其中有本堡褚,涂二位师爷及第六,第八二位师 弟." 方不同凛若天神,神态慑人的一声狂笑: "好极了,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有 吗 " 黄衣壮汉睡皮一垂,道: "没有了." 方不同一挥手: "随时再报." 黄衣汉子暴应一声:"是!" 大转身,退去. 方不同举杯道:"各位,乾!" 他一仰脖子,大斗酒下肚,下巴上也是酒. 可是,虎目中却隐现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 群雄纷纷举杯乾了,这是最难下咽的酒. 傅震宇已知道形势实在严重,完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逼人气氛下,方 不同虽然豪迈绝伦,义气如山,也已心情激动得难受极了. 他更清楚,黄衣汉子——能有资格穿黄衣者,即方不同嫡传弟子,传达 报告,竟派出弟子充任,可知方不同部署紧张严密,已是全力以赴. 听适才报告,方家堡已折了二位师爷和第六,第八两位方不同的嫡传弟 子. 据傅震宇所知,方不同共有四子二女,十大弟子……向有"关东十杰" 之称,一下子就毁掉两个,也即是"十杰"中被人毙了两条,对此时的方不 同而言确是先声夺人的打击. 原以为昨夜平安无事的,马上就被事实否定了.
    傅震宇目光如电,无微不烛,他已瞥见连城璧,毫无惊讶之色,似乎胸 有成竹,皆在意料之中. 只在方不同向群雄敬酒刹那,连城璧向吴百用递了一瞥飞快的眼风.吴 百用却目射异采,仍是青肿未消的面上掠过一抹不可忖度的诡谲神色. 傅震宇一时也弄不清楚连城璧与吴百用的暗里春秋! 狄雷大约因适才的消息把他气昏了头,只有目张如炬,呆在当场! 这时,他回过神来,目光投向方不同. 方不同目注吴百用,豪声道: "适才如何说的 " 吴百用抱拳道:"不说也罢." 方不同轩眉道:"阁下好像幸灾乐祸,大快于心似的 " 吴百用道: "这就是方大侠待客之礼数 " 方不同道: "天下朋友,谁不知方某生平无大志,但愿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一视同仁,无分厚薄 " 吴百用沉声道:"诚如方大侠所言,何独对吴某人咄咄相逼 " 方不同疾声道:"方某有何失礼之处 " 吴百用道:"吴某虽然不才,也曾浪得浮名,再不济,也不致让吴某人 如待决之囚,无一席之位之理." 方不同道:"方某不是已请你入座了么 " 吴百用道:"吴某现在仍是站着!" 方不同抚髯道:"立谈固然欠缺礼数,是阁下突发惊人之论,未免有危 言耸听,哗众取宠之嫌." 吴百用冷然道:"方大侠毫无父子之情么 " 方不同怒道:"此言何意 " 吴百用仰面道:"适才已经奉告方大侠,吴某前夜曾经搭救令贤郎于垂 危之际……" 方不同目射精芒,疾声道:"大丈夫立誓乾坤不受恩,阁下如果真有这 回事,请据实相告,方某当负荆致谢." 吴百用道:"令郎可是名叫'志逸' " 方不同点头道:"不错!" "他排行第几 " "是方某最幼犬子." "前夜,吴某投宿临淇,曾在路旁发现令郎身受重伤,吴某加以援救, 据令郎自称姓氏,吴某立即携带原拟先借客栈为令郎调治,再送到府上……" "这样说来,阁下是方某大恩人了." "好说,事实如此,只惜在客栈中又为别人劫走!" 傅震宇大为骇异,暗道: "难道是我耳朵出了毛病 抑是姓吴的昏了头 当面欺人,扯这种谎, 居心何在 ……" 方不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道:"阁下,犬子明明在家,可要唤出道谢 救命之恩 " 吴百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所以敢如此大胆放言,是因为得到传声告诉,
    说方志逸尚未回堡,可以先挽回面子,充充胖子,不料,方不同竟会有这种 惊人之论,真使吴百用头皮发麻,说多窘就有多窘,何况,傅震宇正在向他 凝视着,越使也心虚胆怯. 再加群雄对他投来蔑视的眼光,好像猫看老鼠,更使他无地自容. 耳边突然又听到一丝传言道:"老吴!沉住气!只请姓方的叫出他儿子 好了." 吴百用七上八下的心,又是一定,沉声道: "谢倒不必,这是份内事,方大侠不必介意,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吴 某只是闭话一句而已." "好话!"方不同疾声道: "阁下救了方某犬子,何异恩同再造,可惜并不如阁下所言,方某倒想 向阁下要点公道了." 吴百用心寒胆裂,不禁游目四扫,希望对他传声的人速加援手! 方不同倏地大喝如雷:"姓吴的不识抬举,不知死活,拿下." 狄雷怪笑一声:"老实些!" 吴百用神色惨变——他发现中计了! 他被傅震宇点了独门偏穴,等于常人一样,功力被制,无法施展,狄雷 一指点到,他就束手被擒. 连城璧大喝一声:"且慢!" 耳际突然听到一缕传声:"妄动不得!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连城璧立时哑口无声,已立起的身形又自坐下. 他实在迷惑了,不知所指. 他原以为吴百用突发惊人之言,必有所恃,他也知道乃师汪浩然早在方 家堡布置了同党,他虽不知道是谁 总以为笃定泰山了. 这时,他竟莫明其妙,只有直瞪眼. 方不同看着他,一瞬也不瞬地,道: "连少侠,有何指教 " 连城璧只好陪笑道: "只因吴某是与咱傅兄同来,不论他有什么失礼之处,想向方大侠讨一 份人情……" 方不同接口道: "看在令师面上,决无不允之理……" "咱先谢过了." "只是,吴某人存心不良,犬子几乎丧命在他手上,不得不问个清楚!" 连城璧大骇,暗道: "怎么泄了底 老吴也太不识相了,怎么自找苦吃 ……" 他只好强笑道: "吴某人如果真有对不住方大侠之处,听凭卓裁好了!" 方不同向四面一抱拳,道: "本来,酒筵之间,为了免得大家扫兴,方某不想有任何不快之事发生, 可是,姓吴的当面欺人太甚,值兹大敌将临之时,不得不告个罪,方某要为 大家助兴下酒了……" 群雄未有表示什么 也不便询问. 方不同大喝一声:
    "各位,姓吴的是'绝绝教'的遗孽爪牙,方某要把他寸剐而烹之,请 各位分赏一脔,作为下酒如何 " 话声中,四个红衣大汉,已经用铁架抬来一具似炉似铜的东西……这是 关东一带,用来烤牛肉,烤羊肉的"老虎架"又叫"福鼎"的家伙,下烧烈 炭,上盛沸油汤食肉者以刀割肉,用铁筷挟着,在沸汤油中一场,一刷,再 蘸上佐料,即可入口,或者,以鲜肉在火滚的巨锅周围凹槽上反覆烤熟食用, 在严冬大雪天,炉火熊熊,大口酒,大块肉,立时全身暖和得出汗. 不过,眼前抬出的这一具,乃是大号,可供近百人轮流食用,也只有钟 鸣鼎食如"关东大豪'方不同的大户巨族人家,才使用此物. 四个红衣大汉轻轻放好,就在大厅中心. 巨锅中丝丝作响,油汤已经百沸,可见早已准备好了.难道是专为对付 吴百用而设 傅震宇心中连动,暗忖道: "为了一个姓吴的,值得如此小题大做么 " 如果方不同是为了给其子报仇,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做这种 "生烹人肉" 的残酷事,显得小家子气,除非是别有作用…… 倏地,灵光连闪,掠过傅震宇脑中…… 假定是符振扬把方志逸送回方家堡的话,或是把经过通知了方不同的 话,一定是"四海游龙"符振扬对这位"关东大豪"授下了什么锦囊妙计 或者,有杀鸡吓猴的意思 傅震宇一面思忖着,目光却在搜索着. 他只看到连城璧紧缩着脸皮,木然如不见不闻. 已被狄雷制住的吴百用, 则神色时变, 阴晴不定, 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不同戟指吴百用,厉声道: "姓吴的,光棍点,你受谁的差遣 为何深夜突袭犬子志逸 如果你老 实说,方某不为己甚,不然,方某只好先把你祭旗了." 吴百用突作冷笑道: "天下无人,天下无人,原来姓方的,竟是这种人 恩将仇报,天下岂 有此理 " 方不同怒笑道: "姓吴的,任你再狡猾也无用了,狄老弟,先给他一点味道赏赏!" 狄雷暴声道: "姓吴的,若不给三分颜色,你要开染坊了 " 一扬巨掌,就是一个耳光! 一提腕,把吴百用刮得眼冒金星,一片黑,头昏颊肿,紫涨坟起. 同时,尊牙掉了几个,口角溢血.狄雷吓了一声: "这记锅贴是'素'的,要不要再来大荤的 " 吴百用咬牙怒目,死瞪着方不同,十分狞厉可怕. 连城璧忍不住喝道: "主人请听一言,在家门欺人,如此处置,不怕天下同道见笑么 " 方不同注目道: "连少侠,'绝绝教'杀人如草,咱们栽了那多兄弟,又如何 " 连城璧道: "冤有头,债有主,应当直接向别人算帐讨债如此折辱主人邀请上门的 客人,咱不敢苟同,在座各位前辈,无一主持公道么 "
    说着,霍地站起,大有拂袖之势. 狄雷大笑道: "连少侠'绝绝教'的兔鬼子手段比咱这一记锅贴,何止数十倍!姓吴 的都是兔鬼子的兔鬼子,不有什么客气 " 连城璧震声道: "有证据么 " 方不同仰面道:"有!" 连城璧道: "敢请公开给大家过目一下如何 " 方不同点头道: "行!但不知连少侠何以偏爱吴某人 " 连城璧心中一凛,飞快地接口道: "因为有同行登门作客之雅!" 傅震宇暗暗好笑,他也适时开口了: "晚辈亦有同感!"连城璧得他一言撑腰,精神一振,向傅震宇笑道: "如何 傅兄公道自在人心,主人此举不足以服能人!" 方不同笑道: "方某人会是冒失轻动的人,自然先有证据,叫人口服心服的证据,连 少侠是否要方某人直言谈相 " 连城璧又是一惊,暗道: "姓方的到底知道多少 咱别惹鬼上身!" 他因为没有再听到有人向他传声了,疑神疑鬼,又不忍吴百用当面受辱 吃苦,才向方不同打招呼,现在,方不同竟向他"紧逼"上来,他沉声道: "如确有……足可取信大家的证据,要杀要剐,也是姓吴的活该……" 方不同哈哈大笑道: "狄老弟,你不妨先把姓吴的开刀,咱再让他口服心服!" 狄雷怪笑道: "行!也只有咱不会嫌他臭肉太龌龊!" 一翻腕,抽出了肘底皮套中的解牛刀,刀光一闪,吴百用身形一抖,惨 叫起来. 狄雷已经"挖肉补疮"式,在吴百用左腿肥肉处割下了二寸大的一块肉, 一甩手,刀尖上的肉就恰好甩落在巨锅的边沿上,滋滋响,冒起了烧焦的肉 味. 吴百用痛得全身抖动,血在涔涔流出,无奈穴道被制,成了俎上人之肉, 只有听凭宰割的份儿. 连城璧喝道: "请主人先提出证据来!" 方不同笑道: "连少侠不必心急,等把姓吴的碎割得见骨的时候,证据自然会拿出 来!"
    九十四 连城璧又怒,又气,脱口叫道: "如无证据,主人又如何 " 方不同大笑道: "是要方某抵命是么 " 连城璧怒火之下,口不择言地道: "主人别忘了血债血还……" "连少侠和姓吴的渊源似乎很深 决不止同行之雅而已,是么 " 连城璧怒声道: "咱只是看不惯仗势凌人,妄杀无辜而已,也非方大侠的身份所做的 事!" 方不同笑道: "大丈夫不拘小节,方某决不作妇人之仁!" 一抬下巴,道: "狄老弟,你代大家动手,好好的把姓吴的寸剐." 锹雷应道: "照办!" 早有两个红衣大汉,各捧一个大盘子. 狄雷把吴百用摔在地面,一脚踏住他的肚皮,掳据近助,露出毛黝黝, 虬筋交结的铁腕,泼风尖刀横咬在嘴里,看他这个样子,很像"解牛"的疱 丁,杀猪的屠夫,难道真要碎割吴百用 武林人物,杀人不眨眼,视死如妇,不当一回事,在座群雄,一听方不 同说吴百用是"绝绝教"的人,都是仇火大炽,以惨杀吴百用为快,有的轰 大饮起来,却无一人表示反对. 连城璧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果他不是孤掌难 鸣的话,早就出手抢救了. 吴百用再镇定,也几乎面无人色,千古艰难唯一死,人当死亡顶刻之际, 求生之念特别强烈——他认为方不同是把他当作"绝绝教"中人,眼看狄雷 就要下手,刚才挨了一刀已使他痛得发抖,血流不止,心中发虚,惊怖之下, 眼看狄雷已取下尖刀,圆睁怪眼,在准备先由何处下手! 吴百用脱口叫道: "吴某绝不是'绝绝教'中人!……" 方不同喝道: "那么,你受谁的差遣 " 吴百用不自觉地向连城璧投去一瞥目光——示意连城璧火速为他解困. 却被连城璧阴冷的目光把他惊得闭口无言. 实在,连城璧也不敢再作"不平"之鸣了,他已感到气氛不对,如果他 再帮吴百用说话的话,可能激怒方不同及在座群雄,使他自身难保. 方不同大喝如雷: "怎么还不快点 " 狄雷一声不响,泼风尖刀连闪! 吴百用哇!哇!呀! 连声惨叫中,由于奇痛,忍不住满地滚动.
    狄雷已经挖下吴百用大腿上几块肉,熟练地投入红衣大汉捧着的盘子 里!连城璧情急智生,沉声向傅震宇道: "傅兄,你怎么不说话 " 傅震宇虽觉得方不同太过份了,因他觉得必有深意,随口答道: "我,无话可说!" 连城璧震声道: "傅兄,别忘了姓吴的是你'经手'的,留下他也许大有用处!" 傅震宇道: "主随客便,谁叫姓吴的得罪主人 " 连城璧愤然道: "傅兄,如是令尊在场,一定会仗义执言的!" 傅震宇一听连城璧提到父亡,肃然正色道: "先父不幸被害,令师却是活着,如果他恰好赶到,岂不是好 " 连城璧为之气结,强笑道: "可惜家师未及时赶到,不然,哼哼!" 吴百用又是连声惨哼,他已痛得快要昏死过去,又被狄雷割下了十几块 肉. 方不同喝道: "狄老弟,只管快,不论是谁要伸手管这件事,一律当作'绝绝教'遗 孽处置!" 这句话,很重! 连城璧空自急怒,也变成了敢怒而不敢言,说不出的尴尬. 突然有人哼了一声,叫道: "东翁,不才能说句不中听的话吗 " 傅震宇与连城璧循声注目,就在右手一席上,一位深目鼠髭,神态冷漠 的老者在目注方不同,慢声慢气地. 方不同目中闪过如电的一瞥异采,沉声道: "原来是大师爷,有何高见 " 又是师爷 傅震宇心中一动,双眸注视,只那位大师爷徐徐地道: "东翁行事,一向豪快无伦,为何今天拖泥滞水 " 方不同张目道: "方某有何措置不当 " 大师爷拱手道: "东翁好说,不才之拙见,不如给姓吴的一个痛快……" 方不同接口道: "大师爷,你有所不知,当年'绝绝教'以杀人为乐专门喜欢以各种人 神共愤的酷刑杀人,这样对付姓吴的,该是十分优厚了,比不上'绝绝教' 百分之一吧 " 大师爷道: "东翁认定姓吴的确是'绝绝教'的人 " "当然." "不才想请教一下依据!" "这很简单,'绝绝令牌'已到咱头上,师爷难道不清楚此牌所至,抗 命者者杀光 '绝绝教'既已看中了咱家,即成死敌,姓吴的敢对小犬下手,
    当然与'绝绝教'有关……" "东翁,这是想当然耳,何不请少东家出来当面问问 也好让姓吴的服 贴!" 方不同道: "好,就有劳师爷到后院走一趟,把小犬志逸带来和大家见面 " 那位大师嗯了一声: "东翁是要不才亲自去请四少东 " 方不同点头道:"有劳,非师爷去,咱家不放心." 大师爷缓缓起身,道: "不才就去,东翁不妨吩咐狄老弟歇下手,以免这厮断了气,别人说东 翁意图灭口!……" 方不同笑道: "师爷说得是!" 一挥手,道: "狄老弟,暂停,免别人误会我们'死无对证',枉杀无辜!" 狄雷住了手,以指抹去刀上血渍. 吴百用已是奄奄一息,失血过多,面如黄腊. 傅震宇瞥见连城璧目送那位大师爷背影消失厅后,隐有惊喜之色. 傅震宇心中一动,暗道: "难道是这位师爷有问题 他是谁 连城璧认识此人 ……" 他当然不知道连城璧所以意外惊喜,是因为他已听出,这位大师爷的传 声正与他说话的口音一样,显然的,这位大师爷,就是乃师汪浩然预先布下 的棋子. 难得如此凑巧,方不同会请他去后院,即使方不同的儿子为方不同派人 救回堡了,有大师爷在,随时可以运用手段,挽救吴百用一命!…… 傅震宇却因为想到南宫秀也曾在东方青白手下做师爷,加上 "不知先生" 蒋淡如也变成匡总管,前车之鉴,触动灵机,暗道: "假定是方不同对这位大师爷动了疑心又怎么让师爷去后院接出他的儿 子 岂非大阿倒持,授人以柄么 " 道理很简单,如果方志逸已被"四海游龙"送回方家堡的话,方不同要 自己儿子出来对质作证,尽可以吩咐手下通知后院一句,何必特请这位大师 爷去 此中必有玄虚. 他偶抬头,只见方不同正向他投来目光,神色严肃,凝重. 傅震宇脱问道: "请问方大侠,府上共几位贵师爷 " 方不同含笑道: "四位而已." 傅震宇道: "能荣膺府上幕宾,必是一流高人,能惠教四位师爷大名么 " 方不同点头道: "可以的,适才忘了为老弟引见,到内院去带犬子的那位就是舍下大师 爷,姓席,号大荫,这位师爷,武功未必如老弟所推重之言,文事与运筹方 面,却是好手, 无异方某的军师爷, 第二位师爷, 名叫洪之福, 有事外出……" 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第三,第四二位师爷,一名褚超,一名涂狱,可惜已……不能再见面 了,这笔账,只好等下算了!" 傅震宇拱手笑道: "谢教了,方大侠义气如山,前辈风范,当不为这种挫折介怀 " 方不同豪气飙发,双眉一振,狂笑道: "老弟说得好,方某即使抛头洒血,也要和'绝绝教'遗孽一拚,生死 何足道哉 " 一仰面,向四面抱拳道: "方某重申前言,'绝绝令牌'落到方某头上,已近一月,今夜乃最后 二天限期,魔嵬子必然会来,这是方某人一家的事,不论如何,得由方某一 家人先打头一阵!" 群雄相视间,"长白四皓"的老大"碧目神翁"王岳沉声道: "方老弟,肯听老朽一句话么 " 方不同肃然道: "岳老只管吩咐." 王岳威严地道: "大家知道,长白一派,二十年前就是毁在绝绝教之手血债如山,自掌 教师兄以下,二百多条人命,只有老朽等四人因正在苗疆,苟免一劫,避祸 潜修,一直等到空门四奇联手,轩辕老魔丧命华,该教烟消云散后,老朽等 才回长白,大仇未报,耿耿在心,老朽等以垂暮之年,难得适逢其会,岂可 惜过 难道老弟要老朽等出袖手旁观么 " 要知道,"碧目神翁"王岳等四老,都已七八十岁的高龄,地位,辈份 崇高,一言九鼎,语气很重.方不同忙躬身道: "岳老前辈言重了,咱的意思,是这桩事是针对方家堡而来,咱必须先 全力接头阵,如果咱不行,当然是由前辈等善后 免得魔嵬子说方某人倚仗 人多势大,专靠别人撑腰,岳老当能矜恤咱这份心意!" 王岳颔首道: "方家堡传到老弟已是三代,百年基业,守成不易,上二代能在'绝绝 教'横行时历劫不倒下来,就是靠着一份正气,老弟继承祖烈,老朽等与在 座诸位一定誓为后盾,如果老弟太固执了,置大家于何地 你是主人,该主 持大计,负责指挥号令才是." 群雄轰然大叫: "王老说得对.""方堡主应当主持全局,由咱们先上!" "……" 方不同矍然道: "方某何幸,辱蒙诸前辈及众家兄弟错爱,一再抬举,不请自来,这份 心意,方某谨领,子孙不忘,今日之情,当然得惜重大家,第一阵,方某一 定要先接下来,务望前辈及众家兄弟成全." 群雄又是一阵呼叫. 王岳沉声道: "大家不必争论,魔踪未到,何必争先恐后 等下老朽自有主张." 有此老一句话,群雄停止呼叫,全场顿时静了下来,方不同也自默然. 傅震宇明白,虽说同仇敌忾,面对强敌之下,个个争先,无异是讲义气, 也可说是争先赴死.
    方不同是以主人身份,要坚持独挡头阵.是为了争一口气,不辱没方家 堡的威名,以身试险,不愿别人有伤亡,成败都由他这主人先顶着. 群雄则是尊重主人,奉之为主帅,他们自愿充当过河卒子,拚命向前, 虽然是为了复仇,也可说甘心为方不同卖命. 这就叫做"义之一字,生死不计!" 这也就是江湖上的义气,只有燕赵男儿,才有这种重义轻生,舍身为友 的血性,以义气换义气,方不同之所以能得人心,受江北道上的黑白两道共 仰,当然有他的条件. 傅震宇暗想: "方不同既有一拚之心,必然早有充分准备与严密的部署,用不着提醒 或代筹,只有对付可能的潜伏内奸方面,要特别留意!……" 泛眼一瞥连城璧,似乎心神已定,一副安若泰山的样子.吴百用则因受 伤多处,在挣命,痛得全身抽搐着,一副咬牙忍受,有所期待的模样. 方不同铁面凝重,容止若思,神色仍是透出紧张. 傅震宇凝气传声道: "方大侠,可有什么差遣晚辈之处 " 方不同脸上一动,借举杯之势,叫道: "干,百万旌旗照杯酒,男儿到此是豪雄,咱记得这两句是当年傅大侠 的口头禅." 一面作饮酒状. 一缕传声回答傅震宇: "老弟聪明过人,可有什么发现 " 傅震宇传声道: "'游龙'符叔叔是否来过 " "是符大侠 老弟见到他了 " "令郎无恙 " "是昨夜有人送回, 另有一封密柬, 咱就是照柬行事, 老弟能帮下忙否. " "愿尽棉力." "请老弟火速到后院一行!" "方便么 " "没关系,因为密柬中说舍下有内奸潜伏,但未能指明是谁 咱有点疑 心席帅爷……" 傅震宇心中一跳,忙传声道: "晚辈立即行动!" 他扬声道: "方大侠真是快人,承谬推先严,敬谢三斗." 他自己酌酒连干了三杯. 方不同霍地站起,哦声道: "傅老弟,提起令尊,咱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令尊有一件东西存在舍下, 来,请随方某入内一趟." 人已离席,拱手道: "各位,傅大侠留下之物,必有可观,咱是急性子,咱陪傅老弟去一下, 马上回来." 人已大步向内走.
    傅震宇忙抽身紧随. 大家虽觉得方不同语气突兀——如果傅啸天真有什么东西留下在此的 话,该是机密才对,方不同何以当众宣布 知道方不同个性的人,也不感到太奇怪. 有些人却多了心,以为傅啸天确有什么至宝之类托方不同收藏——因而 想起了"空门四宝"及"四大家"的关系,都精神一振. 方不同领着傅震宇直闯后院,快逾旋风. 大家固然奇怪席师爷为何这么久还不见出来 方不同与傅震宇也是因此 而沉不住气,直奔内院. 连城璧却捏了一手冷汗,一肚子鬼胎!
    九十五 方不同的内眷住处,是大厅后面的第三进楼房. 也可说是方家堡的正中位置. 它的后面,就是花园,四面环绕着方氏同族的人家,门人及家将,则在 大厅后面西侧向左右延伸的厢房居住. 方不同领着傅震宇,一进后院,使女丫头等都是愕然相顾,因为,她们 不认识傅震宇,主人怎会带着陌生人进入内院 …… 方不同沉声喝问:"席师爷进来过没有 他到那儿去了 " 使女们低头恭答: "席师爷适才要婢子们禀报夫人,说老爷要他带四少爷出去和大家见 面……" 方不同点头道:"夫人怎样说 " "夫人命婢子叫席师爷到后园'兰桂精舍'去找……" 方不同一顿脚,向傅震宇道: "老弟请走左边,咱走右边,到后园会合,以免错过." 傅震宇应声掠去. 只留下使女们面面相觑. 在广袤的后花园中,花木清华,小桥流水,假山亭榭,一概俱全,都是 大手笔的布置,充满了雄伟豪犷. 在靠近内院这一面,翠竹万竿,巨松攒族中,有一排一式铁瓦铜檐的精 致楼房,正是方不同为四子二女所建的起居所在. 内面,有书房,练功室,卧室等各种练习武功的设备俱全,除了方不同 指定的西宾教席可以进入外,一向列为禁地.也即是"兰桂精舍". 这时,在第四间精舍中的地下练功室里,正有惊心动魄的场面. 席师爷满面狰狞地哼道: "阁下好大胆子,敢于隐藏在方家堡里,一定是'绝绝教'中人,想对 少东图谋不利 " 他是向丈许外的一位连头到脚,为白罗衣包裹的人喝骂. 他一面向右壁边移动着. 白衣人平静地道: "'贼喊捉贼',此之谓乎 " 席师爷目中凶光一闪,阴声道: "你胡说什么 " 白衣人道: "朋友,明人面前,何用多说一句." 席师爷厉声道: "阁下是谁 藏头缩面,为何不敢见人 " 白衣人徐徐道: "多年相识,故人无恙 何必明知故问 未免不够意思!" 席师爷目光闪烁地哼道: "胡说八道,本师爷几时认识阁下 " 白衣人道: "十余年前!"
    "何处 " "许昌!" 席师爷身形一震,怒道: "什么话 本师爷从未到过许昌!" "那末,洛阳相国寺的巧遇,开封的繁塔之下,总不致一概忘记了吧 " 席师爷目光一眨,脱口道:"你是……" 一顿,又喝道: "你,怎么不敢见人 既然认识本师爷,还不出示本来面目 " 白衣人笑道:"当然,但是应该彼此一样以真面目相见." "什么话 "席师爷厉声道:"本师爷又没有带上面罩,只此一点,被 证明你根本未与本师爷见过面……" 白衣人笑道: "也许是的——我只是似曾相识,如果凭你这副吃闲饭的嘴脸,本人确 实未曾识荆……" 席师爷接口道: "阁下,你大约……也可说是一定认错人了 天下相貌差似的人太多, 勿把冯京作马凉,弄出虎贲中朗的笑话!" 白衣人道: "阳货貌似孔丘,忠奸不同,贤愚有别,本人个性不喜多言,废话已多, 你该相识点." 席师爷一面移动脚步,一面哼道: "全是废话!阁下,趁尚未惊动主人之前,你火速退走,本师爷也不追 究你的来头,彼此交个朋友好了,否则,主人一声令下,无异雷池,阁下别 想脱身,插翅难逃了!" 白衣人笑道: "谢过了, 请放心, 是主人招待我这不速之客, 雅意拳拳, 不劳费心……" 他闪电般出指喝道:"妄动者死!" 席师爷刚闪电般向白衣人一翻右掌左的疾向石壁上弹指. 白衣人一吐指,正是飞点他的右掌心,白衣无风自张,鼓涨如帆. 席师爷右掌疾收,身形疾移! "笃"的一声脆响,石壁上赫然一洞深达数寸,正是白衣人一指之力, 为席师爷避过. 白衣人一指走空,也等于连打带消,迫使席师爷弹向石壁的指力减少力 道,偏了位置. 白衣人轻轻笑道: "故人一别多年,技止此耶 别想在未叙旧就破壁脱身,这儿小小的土 木消息,我了如指掌,你别妄费心机了,当知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能瞒人 一时,瞒不了一世,聪明如你,该摊牌了吧,彼此好好一叙多年悃积如何 " 席师爷目射骇芒,修地缓过神色,缓声道: "阁下果然高明,可是知己知彼,你对本师爷身上另有无敌法宝,大约 还是茫然不知吧 " "正要请教." "本师爷拳手之间,能把你尸骨无存!" "此身如寄,很想解脱,试试看!"
    "你不相信,可别后悔!" "别说小孩子话,不该出于阁下之口!" "大不了本师爷和你同归于尽,两败俱伤,你不能得到什么 " "这还不错, 我很想开开眼界, 看看你有如许厉害的东西 能够伤害我 不过,本人并无相逼到无路可走之意,只想与阁下坦诚相见." "本师爷可以考虑答应和你谈谈." "这样才够人情味,多年故人,岂有干戈相见之理 ""不过,要另约 一个时候,及见面地点由本师爷决定." "现在,不是正好把臂促膝么 " "不行!" "何必心虚 ……" "阁下切勿自误!相逼无益,非智者所为." "那么,阁下要怎样 " "让本师爷先走一步,或者,你先行离去,三天后,在洛阳'老地方' 见面.不见不散." "阁下错了!" "什么 " "第一,你让本人走,就有通敌私纵之罪,何以对东翁交伐 " "这是本师爷的事!" "第二,假定我是阁下口中的'绝绝教'中人,你当知道,本教就要克 日问罪方某人,届时,不留一个活口,阁下自信能够漏网么 三天之约,难 道在黄泉路上相见!" "本师爷有十分把握,何况,胜败未定,高下待决,何必废话 如本师 爷有个万一,不是正合了阁下心意么 " "能言鹦鹉毒如蛇,惯向豪门卖廉耻,阁下,少东家不能让你带走." "胡说!本师爷是奉东翁之命,带少东家去和大家见!" "阁下,主人有交代过我,任何不得擅动贵少东一下,你不知道么 可 以回报贵东翁,看是谁对 " "阁下是存心作对了 " "请阁下明白,只是阁下棋差一着,承认了." "笑话……也罢,本师爷先去回复东翁,免劳大家久候……" 便要抽身. 白衣人笑道:"虚实奇正皆善用,才知曹操是奸雄!阁下,多年不见, 照照面再走不迟!" 席师爷身形一震,怒道: "阁下为何不识进退 ……" "该是夫子自道才对奸雄本色,还不够,难道要本人称名道姓,直指阿 瞒 " 席师爷手按胸前,狞笑道: "阁下已经知道就好,再逼一步,只好一拚了!" "阁下有把握 " "阁下既知曹公为人,难道本师爷连自保之道也不懂." "魏兄,我的'九转回元潜'颇有进境,知道么 " 席师爷张目如炬道:
    "振扬兄,你真命大,还能活着!" "老兄总不会面对鬼魂,白日显灵吧 托福了." 白衣人正是"四海游龙"符振扬,一提活口,头罩裉了,露出了庐山真 面目. 席师爷嘘了一口气,长长一叹道: "符振扬不愧一代奇才,魏某十分佩服!" "世才兄,过奖了,符某百劫余生,难言惨痛,皆因才疏智浅,以致多 年来每坠奸计,落入陷阱,老兄何异当面辱骂我乎 " 席师爷者,"活曹操"魏世才是也. 他一抹耳根,小心地取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浓眉如刷,蟹脸虎 睛,绕腮须根,为一层皮膜遮住,仍可依稀看到一片青色. 符振扬感慨的一叹: "世才兄,你牺牲了一部浓须,屈居人下,所为何来 " 活曹操——魏世才凄然道:"魏某也有难言之隐,振扬兄,魏某生平不 会在本来面目下当面欺人,莫非老兄对我已有所疑么 " 符振扬深沉一吁道: "我相信魏兄,但想请教受何人控制 有否参与毁灭'四大家'的合 谋 " 魏世才神色惨淡的道: "振扬兄,你只关心别人,而不提及自己受人之害,凭这份胸襟,我不 骗你,我想……还是等三天后,我一定来践洛阳之约,据实奉告如何 " 符振扬沉声道: "一点也不能泄漏么 " 魏世才愧然道: "魏某一生,喜用权谋,到头来,却为比我更会利用权谋的人所陷,后 悔无用,振扬兄,我实在有难言之苦……不能放过这一次,魏某当不辞万死, 与你作一夕之谈,能相信我么 " 符振扬慨然道: "一句话,准时恭候大教." 魏世才颤声道: "魏某与子孙同感了." 符振扬凝声道: "可是,眼前我可让你自便,大劫就迫在眉睫,叫我何以自处,希有以 教我." 魏世才闭目道: "振扬兄,你可称是我生平第一知己,亦魏某诚倾服的一人,现在,不 用多说.都是心中有数,各尽全力……" "魏兄是答应我伸手管这档事了 " "当然,振扬兄,以你个性,能忍看血河骨狱的惨事么 只是,令贤朗 已为……人所利用,你如要伸手,务必慎重,同时,老兄难免为人所注意, 如被人发现是你,麻烦又上身了……" "这点,小弟谢教了." "魏某现在能奉告的, 就是邓中仪老弟也在这儿鬼混, 和我同样命运…… 其他有合再谈,你和大钧兄,仍是主要目标……"
    "不能釜底抽薪,挽回大劫么 " "被迫如此,稍有异动,我与中仪老弟及两人家小就完了……" 符振扬矍然道: "我明白了,请代向中仪兄致候." 魏世才刚一点头,倏地变色,低声道:"有人来了,十九是老方……请 代我多关照……" 人已骈指一弹,弹中了石壁上一个铜太极图,石壁就自行移行. 魏世才一闪而入,石壁又自复原. 只听方不同促声喝道: "席师爷何在 " "逸儿……" 正是方不同已掠身进入精舍搜索. 接着,又响起了傅震宇的沉着声音: "方大侠,那边三处精舍皆无异状, 是否另有……" 方不同截口道: "犬子与小女皆已有所安排……这儿四面都有咱的手下,外人难得进入 一步,咱只要找到席师爷就行了……" 接着,又是喝问: "师爷何在 " "逸儿!为父来了!" 符振扬暗道: "父子之情,不能自襟,方不同也不知道我会来此,魏世才也以为我是 和老方有了默契,却不知我根本还未与老方见面 ……" 他迅速地屈指连弹,解了二丈外昏迷在地上的一个少年人穴道——正是 方志逸. 接着,便听到方不同噢声道: "傅老弟,请你到外面兜一个圈子,咱忘了下面还有地下室,咱去看 看!……" 符振扬飞快地探手袖底,抛下一张预先写好的纸条,弹指间,太极图一 旋,石壁自移,符振扬闪身入壁. 就在石壁复原间,方不同飞身入地道,叫了一声:"逸儿,为父……"
    九十六 他咦了一声,先看到了符振扬抛落的一张白柬,刚刚飘落,被他一手抄 起. 解了穴道的方志逸正好恢复知觉,叫了一声:"爹!……" 方不同闻声大喜,如获至宝,道: "真乖!" 掠身上前,一把抱起爱子,道: "几乎把为父急煞了,还好,你真听话,藏在这里,可看到席师爷来 过 ……" 方志逸犹有馀悸的道: "爹!好险呀,孩儿正在熟睡中,听到有人进来,还未及问话,就被人 制住了穴道,似乎听到有两个人动手,对了掌,却不知道是谁 ……" 方不同惑然道: "有这种事,又是谁解了你的穴 " "不是爹么 " "不!" "孩儿不知道了." 方不同哦了一声: "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见你呢,不要害怕,都有爹在,你只据实把前夜 的经过当众述说好了." 说着,抱住方志逸,出了地道,招呼着:"傅老弟,小儿在这里,还好 没有出乱子." 傅震宇闻声掠到……他已经在周遭飞快地扫视了一遍,除了看到百丈外 有方家堡的高手隐身监视外面之外,没有什么发现. 双方一照面,傅震宇认出方不同怀抱中的少年人,正是那晚在临淇平安 客栈中被符振扬带走的那一位. 方不同道: "他就是四子志逸,也是最得方某疼爱……嗳,逸儿,你认得傅少侠 么 " 方志逸连连点头,又摇摇头. 傅震宇明白了,当他被吴百用带进客栈时,是在昏迷中,所以他不认识 傅震宇! 大约被符振扬带出后,把他救醒过来,问他的经过情形,也把傅震宇等 救治他的经过告诉了他,所以,一听方不同说出"傅少侠"三字,他就明白 是谁 方不同奇怪地问道: "你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 " 傅震宇忙把前夜经过大略说了一下,又道: "前面都在等着见这位老弟……" 方不同道: "就去,奇怪的是席师爷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心虚开溜了不成 ……" 一面抱着志逸,匆匆赶回大殿. 只见席师爷迎上来,连道:
    "还好,东翁勿罪,不才没有找到少东,却在后园发现有外人潜入……" 方不同道:"有这种事."席师爷道:"不才迟到了一步,只看到一个 人的背影,穿着白衣,好高的功力,不才无法追及,只好赶来告诉东翁处 理……" 方不同哦哦着: "穿白衣的人 ……师爷请坐,小儿已经来了,大家听听……" 把志逸放下,缓声道: "逸儿,你把前夜的事,告诉大家." 方志逸虽是武林世家出身的公子,由于年纪还只有十七岁,当着这多武 林人物面前,多少有点怯场,苍白的脸上红了一阵,才鼓起勇气说道: "各位伯怕,叔叔,小侄在前夜单骑迷途,约在二更左右,在淇河边碰 到一个骑驴子的人,他向小侄打招呼,问到方家堡的途径并说明是家父之邀 请……" 方不同哼一声,冷视如刀,向刚刚苏醒过来,痛得脸孔扭曲的吴百用沉 声道: "真是太荣幸了,方某能够请到大名如阁下的高人 只惜方某不敢高 攀 " 真是够挖苦了. 方不同又一点头,道: "逸儿,说下去." 方志逸又道: "小侄年幼无知,一听他是到舍下,且是家父邀请的,一时嘴快就说明 了小侄身份……" 方不同仰面道: "逸儿,真是不幸,你是咱的儿子,马上惹来杀身之祸是不 " 方志逸叫了一声:"爹!"方不同道: "孩子,他怎么对你下手的 " 方志逸道: "他突然哈哈两声,说什么'捡到现成的便宜,送上门的买卖,不得不 做',小侄刚感到不妙,就吃了他一掌,小侄昏过去了……" 方不同大声道: "各位听到没有 " 连城璧一见方志逸现身,就知道吴百用完了,暗暗叫苦,这时,心中一 动,故作怒声道: "方家老弟,你确定就是他么 " 说时,一指在地上挣命的吴百用. 方志逸扫视了吴百用一眼,有点惊讶,看了乃父一眼,道: "爹!不是……他孩儿是被一个'面如黄腊'的中年儒土所伤!" 连城璧叫道: "方大侠,这又怎么说 " 方不同向方志逸一摆手,道: "你近前去看个仔细." 方志逸应声走向吴百用. 吴百用忙咬牙闭目.
    方志逸低头看了一个下,道: "爹!是他!" 连城璧道:"老弟根据什么 " 方志逸道: "他的左耳下垂后面有粒黑痣,因为……" 连城璧道:"老弟,当时是在黑夜,没有看错么 " 方志逸道: "决不会错,因为当时他对咱招呼时,咱骑着马和他的驴子靠近,第一 眼就看他耳后的这粒豆大黑痣!" 连城璧道: "如此说来,姓吴的果然可恶,以老欺小,丢人到家了!咱来看看……" 一面大步走过去. 傅震宇笑道: "连兄,不用看了 我们前夜就已经看过了!" 连城璧头也不回,走到吴百用身边,猛俯身,把吴百用夹脑一把抓起, 厉声道: "姓吴的,你认了吧 " 吴百用还以为连城璧要近前对他面授极宜呢,一听不对,刚挣出一声: "连……" 连城璧猛地点破了吴百用的"心经","膻中"二穴,闪电般把吴百用 向油锅中抛去! 狄雷未料到他有这一手,刚疾伸手,喝道: "不可……" 连城璧怒喝道: "这种无耻小人,太便宜他了!" 他这一手太冒失了! 一未征得主人同意. 二未想到如此抛落油锅,沸油四溅的后果. 就在这一刹那,眼看吴百用已被抛落油锅中,一条人影一闪而过,道: "我还没有问他……" 正是傅震宇,临空伸出拿云手,把快落入沸油中的吴百用一抄抄住,飘 落另一边. 可是吴百用早已气绝身死了! 傅震宇知道自己疏忽了一下,他未想到连城璧会对"自己人"下手如此 毒辣 连城璧怒叫道: "傅兄,这种人,无药可救还有什么废话." 傅震宇投注了连城璧一眼,道: "连兄不怕主人见怪么 " 连城璧即已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胆气一壮,傲然道: "咱几乎为这厮所误!事实即已证明不宰掉他,不足以泄恨,主人如果 降罪,连某只好认了!"说时,仍是余愤. 完全是义愤填胸,少年填盛,暴怒杀人的模样,倒显得他很有气魄. 傅震宇笑道:
    "连兄刚才还要我出面,说留下他有大用呢!" 连城璧歉然道:"小弟一时气愤,请傅兄多多担待." 傅震宇转向方不同道: "这是主人的事,我没有意见." 连城璧向方不同抱拳道: "连某失札,请方大侠见谅." 方不同大笑道: "这才是英雄本色,连少侠不愧名师出高徒,痛快极了,只是,太便宜 他了,无法由他口中追出线索." 连城璧道: "这厮即以工于心计出名,不易由他口中得到什么,咱实在气他不过, 几乎使咱与傅兄都受他连累!" 方不同暴声道: "做了就算了,连少侠请坐.方某敬你十斗." 高举起酒杯. 方不同所以不再追究,因为吴百用已返魂无术,如果责怪连城璧,反而 显得小气,又得罪了汪浩然,何况,吴百用已是必死,方不同所以故意对付 吴百用,也不过是因为看到符振扬的密柬,依柬行事,试探"内奸"的反应 而已. 虽然向未见端倪,至少,已经对席师爷起了戒心,也对连城璧有了进一 步的了解. 他就落得大方了. 群雄虽然觉得连城璧太鲁莽,但吴百用已死,方不同又如此交代过去, 谁愿再说什么 连城璧大步回座,欣然举杯,道: "方大侠不见罪,咱该自罚十斗." 一面举杯豪饮不已. 早有两个红大汉,上前接过傅震宇手中的吴百用死尸,收拾干净. 方不同笑道: "连少侠豪气惊人,真是英雄出少年,现在,真的是少年人的天下了, 各位以为如何 " 群雄当然不便表示. 连城璧谢道: "方大侠过誉了,愧不敢当." 傅震宇倏地朗声道: "方大侠及各位前辈,请问那位肆意伤人的少年人,是何来历 是否就 是'绝绝教'中人 "方不同道: "傅老弟,据咱们多方印证,那小子可能就是符大侠振扬的儿子,叫做 什么 " 席师爷接口道: "符学谦!" 方不同道: "对!对!就是不久前到处贴出告示的小子." 傅震宇暗道:
    "那一定不错了,是谦弟,唉!……" 他口中飞快地道: "各位可知道符大侠与先严是何等交情 我不同意这种轻率武断!" 方不同沉声道: "老弟有何意见 " 傅震宇大声道: "此理甚明,以符大侠的身份,他的儿子会任性杀人么 " "事实俱在!"方不同道:"反正他今夜会来.不难一见即知." 傅震宇摇头道: "我认为不可能,一定是另有大奸操纵,企图嫁祸符大侠!" 席师爷道: "请问傅少侠,咱们该如何着手 " 傅震宇慨然道:"傅某不才,当不辞不自量力,要等他到了当面问个楚 辞……" 席师爷接口道: "有傅少侠仗义出面,好极了,假定那小子就是符某之子,少侠又怎 样 "傅震宇暗道: "你逼上来了 傅某岂是省油灯 " 当下,他轩眉震声道: "义之所在,傅某当尽一份绵力,决不容许奸恶横行!" "好!"席师爷一挑大姆指,道: "有傅少侠在,咱们可袖手看热闹了……" 傅震宇岔言道: "我最担心的,恐怕是'绝绝教'和这位少年,是两回事,假定是如此, 我们就要面对二处来敌!" 此言一出,群雄刮目. 方不同张目道: "傅老弟根据什么 " 傅震宇平静地道: "此虽猜测之词,想方大侠与各位前辈必然早已部署周全,不劳晚辈晓 舌了." 方不同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傅老弟,方某接到东方青白火急柬,说所谓'绝绝教'少主,就是符 大侠之子,也即是大闹朝天堡,连伤咱们几十位同道的少年人,所以,咱们 全部力量,都集中对付他,实在未想到他与'绝绝教'少主是有分别的,假 使真的这样,方某就得面对二路敌人了!" 够坦白!是一就是一,没有半点掩饰. 傅震宇轩眉道: "东方青白的话可靠么 " 方不同道: "以他在道上之地位,身份,决非无的放矢!" 傅震宇目光一闪道:"天下事不可预料,万一是别有用心,我们就失算 了……" 方不同焦燥地接口道:"傅老弟有何高见 "
    傅震宇傲然道:"主人是否信任得过晚辈 " 方不同沉声道:"岂有不信之理 " 傅震宇道: "如此,晚辈斗胆献策,妄作主张,就假定他们是二路,则由主人及诸 位前辈全力对付'绝绝教'少主.而由晚辈与连兄联手应付那位任性胡为的 少年人如何 " 方不同决然道: "一句话,方某照办,老弟拔刀相助这份心意,方某慨然接受." 傅震宇谢道: "恕晚辈过份放肆了." 的确,他要方不同等近千的高手对付"绝绝教"少主,他自己却一力承 据独当一面,说是与连城璧连手,也不过是客气话而已.当此警耗频传,群 雄为那少年人杀人如草的作风弄得心惊肉跳,愤怒欲狂之际,他以这种"天 下为己任"的口气说话,确是惊人. 席师爷轩眉道: "假定那个小手也即是什么'少主'呢,傅少侠又怎么办 " 傅震宇扬声道. "当仁不让,傅某愿独自挡关,大拚三百合!" 话声甫落,豪言惊四座,群雄正相顾动容之际,当!当!一连九声铃响, 群雄同时霍地起立,只听鼓声震耳长啸慑人,势如狂风暴雨突起.
    九十七 席师爷刚叫了一声: "傅少侠好大的口气……" 群雄中有鼓掌,有的冷笑…… 金鼓一响,啸声入耳,席师爷骇声道: "为何如此 ……" 群雄也是目瞪口呆. 为何, 方家堡的金鼓,有一定的规定…… 客到,擂鼓一响. 来客身份再高,也仅是五通鼓. 最火急的事报告,也只限三声鼓. 现在,竟是"九通鼓",乃是最大的极限,除非是面临方家堡的生死关 头,势需召集全堡的人一齐拚命,不会如此. 方家堡堡规严厉,号令分明,自立堡以来,连五通彭也只敲过四五次, "九通鼓"是破天荒的一次. 这就难怪方不同以下惊骇了! 方不同刚大喝一声: "发疯了 司鼓的是谁 抓进来……" 步履如风,至少有十多人狂奔进来. 方不同神色惨厉,还未开口,一迭连声的嘶声呼叫: "不好了!……""请堡主火速应敌……那小子杀来了!……" "'绝绝教'的少主,他带了很多人快要到了!……" 方不同挥手大喝: "说清楚点!天倒了,也别这样丢人!" 十多人一拥而进,都是满头大汗,面如土色,被方不同一喝,都定定神, 几乎齐声道: "那小子杀了很多人,连闯十几关,已到大门外了!……" 方不同狂笑道: "痛快,方某把头抛出也值得!……" 傅震宇大声道: "我先走一步,各位只管沉住气,千万别自乱步骤!" 话声中,人已旋风般掠出,连城璧刚要跟着,倏又止步,他已听到,席 师爷传声阻止. 方不同嗔目大喝: "各就各位,照预计施为!" "长白四皓"分往四方一站,老大"碧目神翁"王岳声如霹历: "各位,先恢复咱们北国男儿的豪气雄风!" 这一声,全场立时由荒乱,骚动而镇定,肃静下来,真是花香不在多, 话在有力,本来,自那九响金鼓,加上厉啸慑人,蹄声震耳,把守大门保楼 的人都狼奔豕突而入,确实形势迫人,惊心动魄,都因狡然之变,心乱,脚 也乱了. 被"碧目神翁"一喝无异定心丸,北国男儿的刚烈豪犷本色,立即暴露
    无遗. 这就是"一言九鼎"的潜在力量. 当下,群雄心神一定,胆气又壮,豪笑惊天,又有了信心,都已立定了 脚跟,相顾默然自持. 隐约可听到大门前的广场年,咤叱雷鸣: "姓方的,快给小爷滚出来." 声音中贯注了强烈罡气,人耳大震,字字如响焦雷. 方不同大怒,狂道: "方家堡自立堡以来,只有今天,才敢有人如此撤墅,也顾不得他是谁 的儿子了! 话声中,人已大步冲出. 群雄奋臂相随. 眨眼间,这么大的厅中,只存下"长白四皓". 群雄忙乱,愤激中,也无人顾到四老行止. "碧目神翁"王岳沉声道: "来人先声逼人,方不同也失去了的冷静,大家一窝蜂,此乃临敌大忌, 方不同盛怒之下,又是主人,势非先由他出面不可,以愚兄之意,咱位分为 四路,老三向左,老么向右,老二负责后面,虽然方不同在四面设下了重重 暗卡,不可不防敌方乘虚而入,愚兄坐镇中枢,暂代主人看家,其他都照顾 定信号联络!" 其他三老,何需多说一句,老三"美髯翁"柴素,老么"九指公"简铜, 已掉头各奔一方. 老二"鸠杖史"商悟一顿鸠杖,低声道: "老大,刚才方不同曾传声告诉咱们要咱们保护他的家眷,不容任何人 进入内院及'兰桂精舍',他以家小相托,是要以此重"牵"住咱们,免得 咱们抢先出面应敌,他这份心意,咱们只好 "碧王神翁"王岳碧光一闪,促声接口道: "老二速往后园,老方特别关照咱,要咱们注意席大荫的行动!" 商悟道: "席大荫 他不是已和方不同一同出去了 " 王岳道: "咱们尽到心意就是了,大把年纪,总得对人有个交代." 商悟一点头,鸠杖一点,向后面飞掠而去. 王岳目光电扫,除了杯盘狼藉外,刚才高朋满座,朋友如云,已经是只 剩下他一个人. 也许连方家的男女一人,都已奉到号令,警讯一到,都已各守各位,因 此,空空荡荡的大厅中,更显得热闹过后,酒残人散的凄清. 王岳大马金刀的坐着,好像在想什么 修地,他一长身形,好快,他已幌身穿上大厅后的天井,到了高处. 这个位置,确实太恰当了,可以耳听八方,眼观四面,又可以监视上下 左右的动静,耳目并用之下,任何人进入后院,都瞒不过他. 他先向前看去. 这时,夕阳如血,快要西沉,圆桌面大的太阳,只留下半边在西山. 只见方家堡的巨大空旷场里,涌起了半天黄尘滚滚杀气隐隐,蹄声震耳,
    十分迅急,王岳讶忖道: "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广场中驰马 " 若于为视线所限,无法全部看清现场. 在方家大门外,一骑黑马,在一个全身浴血的黑衣少年驰骋下,在百丈 内往返腾打,马上黑衣人,双目通红,满面杀气,一面来往驰马,一面由方 家堡中潮而来的群雄鹰回顾闪闪,虎视眈眈. 他的神色,也的目光,加上旁若无人,来回驰马的气势,皆使人胆寒. 傅震宇面含微笑,好像在欣赏少年的骑术. 这,真是使人惊讶的稀奇古怪. 黑衣少年固然慑人心魄. 傅震宇的态度,也叫人莫测高深. 谁也不知道适才有最惊险的一刹那…… 当傅震宇一人当先掠出方家堡大门时,黑衣少年也正怒马腾空,冶人寨 门,那匹黑马,显然是万中选一的良种神驹,夭矫如龙,傅震宇看得分明, 堡楼上的十八个弓箭手,虽然射出了一排箭雨,被那黑衣少年双手一挥,连 人带马,已如一朵狂风送乌云,冲入寨门. 也正是直对大门冲来. 傅震宇适时现身,缓步走出,传声道: "来者可是三弟学谦 " 黑衣少年,正是符学谦,他是受人利用,又受诱激,一怒之下,单骑杀 向方家堡. 他连闯重重关卡,仗着罕绝的功力,一路上,连毙七十九个方家堡的高 手与江北绿林道上的健者,如入无人之境,就是因为他的功力太高,杀人如 草,才把守在堡楼上眺望的十多个方不同的弟子与家将吓得只顾向内飞报. 黑衣少年正想飞马直闯大门,傅震宇的倏地现身,已使他一怔,暗道: "别人逃命都来不及,这个是嫌命长了 如此恃大,必有所恃!" 因此,他霍地勒住了丝缰,黑马前蹄人立而起,只距大门石阶七八尺, 如果迟了一瞬,就非冲在傅震宇的身上不可. 傅震宇一传音,又把符学谦吓了一跳,脱口道: "你是谁 " 傅震宇传声道: "小兄傅震宇,家父与令尊是八拜之交,我是昨夜碰见令尊,奉符叔叔 之命而来……"几句话,可把狂怒的符学谦听得直瞪眼……他虽然不清楚乃 父符振扬与傅啸天的生死交情,却为傅震宇的从容气度那"昨夜碰到今 尊……"而心神震动,他又冲口而出: "倒底你是……" 傅震宇含笑道: "我有话说……" 迅即又传声道: "贤弟,你可来回驰马,小兄以传声同你说话,以免他听到,非有必要, 贤弟可以不必答话!" 符学谦目光飞射,大喝道: "我只要方不同出来见我!"说着,一圈马头,真的依了傅震宇的话, 在广场上来回驰骋起来.
    傅震宇也走出大门十几丈,以蚁语成雷的玄功,对符学谦传 声讲话. 可惜,方不同已经率领群雄,由大门中奔出. 当然,谁也未想到傅震宇在这个时候与这个小杀星在传声 说话的! 只感到诧异而已. 方不同一现身,双臂一振,拦住了后面的人,屹立如山凛若天神,只向 马上少年注视着,一言不发. "关东大豪"自具威仪,他一出面,群雄俯首,无一敢于僭越到他前面 去,因此,他自然突出. 傅震宇已经把要告诉及询问符学谦的话,扼要地利用传声说得差不多 了,方不同即已出来,他也不便再说,他一声朗笑,打破了僵硬的空气. "人是英雄,马是良骥,阁下不必再卖弄骑术了." 符学廉听了傅震宇的傅声后,心情十分激动,暴戾之气已大减……他本 是极聪明的人,善良,纯洁,只因个性倔强,骤受毁家之变,又受群魔拦路 劫杀之辱,少年气盛,激发了他的报复心理. 这本是年青人血气方刚的锐气,运用得当,就是上进心强,奋发图强, 运用不当,就成了毛燥偏激,汪浩然因势利导,给他心理上加以刺激,制造 仇恨再以魔教中"绝绝心诀"中的"化骨炼形"之法,给他服下一种魔教中 的秘制丹药. 而后,汪浩然以叔叔的身份,以"少年英雄"的荣誉,大丈夫可杀不而 辱的理论晓谕符学谦,使符学谦对他信仰,崇拜,认为汪叔叔比爹对他还要 "好". "欲成惊人艺,须下苦工夫",汪浩然勉厉他,人生在世,强者存弱者 亡,如果不受人欺负,受了欺负能够反击,就非自己有万人不敌的武功,文 才不可. 如此,顺理成章,汪浩然以"熬费苦心"的姿态,给符学谦推介三位绝 世高人……实是昔年"绝绝教"中的三个漏网遗孽……现在是"绝绝魔宫" 中的三大长老,符学谦就感激涕零的行了拜师大礼,并滴血为誓加入了"绝 绝教",……在符学谦的心目中,当然把"绝绝教"奉为神明,根本不会知 道它是人神共愤的异端魔道…… 那三大长老,因昔年在华山之约,"绝绝魔君"轩辕霸赴"空门四奇" 之死亡约会时,先受轩辕霸有计划的密嘱,以防万一时,要他三人把幼子轩 辕烈保护远走. 他们三人果然辛免正教诛戳,带了轩辕烈远走南荒. 只是,这三个魔头因复仇心急,拚命督促轩辕烈苦练魔功,他们三人求 功心切,在一次共同练习一种歹毒无比的魔功时,走岔了真气,连带在侧边 学习的轩辕烈也波及了,都是下体软瘫,硬如木石,麻木不仁. 虽仗功力深湛,一发觉"走火"时都把经脉闭住,保住了上半身,从此 不能行走,双脚成残. 经过多年来潜修,加上汪浩然适逢其会,愤然恳诚,投身"绝绝教", 别有用心的到处网罗元凶巨恶,穷搜天下奇药,为轩辕及三个老魔治疗,虽 然尚无法复原,却使三个老魔功力大进. 经汪浩然先以自己的阴谋计划,一一向三个老魔报告后,三个老魔居然
    被说动了,愿以"绝绝教"中的"九死一生"魔教大法,各把功力转注给符 学谦,又授以魔教绝学. 这就是符学谦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日,就有一不可测度的高绝功力来 源. 加上汪浩然秘制丹药——那是一种能把人的潜力,一概发挥出来的邪 药,任何人服了这种丹药,全身真力充沛,上山可以打虎,人海可以擒龙, 勇不可当. 可是,也能使人个性变得凶残暴戾,必须做残酷的事,才感到心理满足 精神痛快就这也是"绝绝教"的人喜欢以杀人为乐的原因. 任何丹药,如果是"霸道"的,必然有利有弊——那就是,这种丹药服 用了一久了,成了痛,不吃它,全身会提不起劲,一服用了它,就龙精虎猛, 等到中毒已深,非它不能活命,本身的潜力都被消耗尽净,也就是这个人面 临死亡的时候. 符学谦还是年幼无知的时期,对汪浩然无限感激与崇仰之际,那会知道 这些可怕的内情 更不会知道后果,就一切照汪浩然的指示去做——他认为 只有汪叔叔对他好,汪叔叔才是大英雄,汪叔叔是好人,听汪叔叔的话,永 远不会错的,汪叔叔对他"恩大如天",他就唯汪浩然之命是听……傅震宇 也不清楚这些曲折,只当作符学谦年轻,被汪浩然当作利用的工具,就利用 传声,把父子之情,做人之义,婉转劝告他适可而止,等待下去,好让他父 子兄弟团圆,再叙天伦之乐…… 符不谦只是为了要报仇雪耻,英雄观念作祟,加上被药力驱使,才有这 种杀人为乐的表现,经傅震宇一说,他听到父已经到了,就感到杀人不是好 事,而一敛凶心了. 可是…… 他一看到方不同带了那么多的人现身,又勾起了他的怒火,他骤然勒住 坐骑,且不回答傅震宇的话,马鞭一指方不同,喝道: "你,就是姓方的么 " 方不同仰面道:"不错!咱就是方某人,你,是谁 " 符学谦傲然道: "我,就是发出揭帖,誓必惩戒上次毁了我的家,又劫杀我们两家的人, 我姓符." 方不同吸了一口气,点头道: "你,可是'四海游龙'符大侠之子 " 符学谦震声道:"不错!" 方不同道: "大闹朝天堡,折辱东方青白,近日连毁咱们江北道上朋友的可是你 " 符学谦冷然地一点头:"是我!" 方不同目起威凌,叫道: "这些事,都是令尊叫你做的么 " 符学谦狂笑道:"这个,你管不着!" 席师爷突然接口冷笑道: "你,为何不敢承认 少年人,敢作不敢当 " 方不同回头冷视了席大荫一眼,不悦地还未及开口,符学谦已经怒道. "小爷敢作敢当,有何不敢 "
    席大荫一挑大母指道: "阁下虽然杀人有罪,血债血还,凭你这份胆气,也确实叫人佩服!真 是父是英雄儿好汉!" 一顿,又疾声道: "如此说来,投柬'锦绣别墅',传牌敝东翁,也一定是阁下的英雄杰 作了 " 符学谦一怔,想了一下,怒道: "废话!闭住你的嘴,小爷只找姓方的……" 方不同沉声道: "不错!方某已经在此,一概由方某人接下." 符学谦目射煞芒,嘿了一声. "姓方的,你为何派人投书,又到处帖出揭帖,对小爷横加侮辱 " 方不同一愕,脱口道: "那有这种……" 席师爷接口道: "这小子藉口生事罢了,东翁何必示弱 "
    九十八 符学谦嗔目大喝道. "你承认了 " 方不同冷然地: "方某人生平没有不敢承认的事,只是……" 席师爷又接口道: "同这乳臭小子那有说得清的 东翁,这小子欠下咱们太多的血债,欺 上门来了,无非仗着他老子的势,狂妄胡为罢了!……" 符学谦断喝道:"你是谁 " 席师爷徐徐道: "敝姓席,滥竿方家堡师爷……" 符学谦轻蔑地:"小爷当作是谁 你不过是一个混闲饭吃的清客,拍马 方媚的奴才,也敢胡言乱语……" 席师爷怒叫道: "小狗住嘴,符振扬空负大侠之名,竟有如此肆无忌惮的犬子,单身独 马,也敢来方家堡撒墅 莫非仗着你的老子在后面撑腰 " 符学谦厉笑一声: "胡说!小爷只凭双掌,也敢一战千军万马,你们仗着人多么 一概放 马过来,试试小爷手段如何 " 席师哑声道: "黄口孺子,信口吹牛,连你的爹娘都自身难保,你……" 符学谦戟指席师爷,怒吼一声:"滚出来!" 席师爷突然身形一幌,惨哼一声: "小狗……暗算!……" 一个跄踌,就要栽倒!" 却被跟紧在他身后的连城璧一把扶住. 群雄一震,骇怒交进——双方相距达六七丈,符学谦只一戟指,就毫无 痕迹地伤了席大荫,还了得 那因为,席大荫能列名方家堡四大师爷之首席,则其人之武功与文才, 必有超迈群伦之处,但却不是符学谦弹指间的对手,这个跟头,简直是塌尽 了方家堡的台. 方不同本因席师爷无端插口,一未奉令,二未暗示,在皆无需席大荫多 嘴的必要,偏偏要开口,他心中既然已对席大荫起了疑,也就不便阻止,倒 想看席大荫如何交代 不料,符学谦戟指之间,就把席大荫伤了,冷眼一瞥,只见席大荫面如 金纸,冷汗直流,一手按肩,痛苦溢于眉宇,一点也不是伪装,但仍能咬紧 牙不出声. 方不同心中一动,故作惊怒道:"符家小子!安敢如此 席大师爷,如 何 " 一面近前扶住席大荫. 席大荫咬牙有声,道: "东翁……阁下大约……肩骨已碎了……轻伤不妨……这小狗……只会 暗算……请东翁……多小心……"
    方不同已看到席大荫左肩冒红,血透衣衫,假不了,心中一动,忖道: "看来,姓席的好像与符家小儿无关 那么,是与'绝绝教'有关了 如此,则符家小子也不是'绝绝教'少主了……"他口中却飞快地哼了一声: "请师爷且入内歇着,让方某来了结!" 符学谦轩眉大笑道: "该死的奴才,自讨苦吃,小爷姑贷一命,聊示惩戒,谁个不怕死,小 爷就没有这样客气了!" 方不同怒喝道:"阁下未免太狂了!既是存心找方某人的麻烦,如何吩 咐 划小道来吧!方某看在令尊面上,或可宽恕你年幼无知,再找令尊说 话……" 符学谦厉声道: "姓方的,你辱我家君,家母,又在小爷面前假惺惺,来……小爷就领 教一下方家堡的武学,你有多少助拳的,一概上,小爷不怕人多,就怕杀不 过瘾!" 方不同大怒,他毕竟自有风度,沉声一笑道: "很好,承你符少侠,看得起方某人,方某不辞以老欺小,我请吧!" 他移动虎步,大步走向主位下首,凝功待发. 符学谦悍笑道: "还有点骨气,看在你够种份上,也许小爷手下留情!……" 话未了,群雄中扬起一阵怒喝: "小狗无礼!" "让咱来教训他." "俺要为这几天失手的弟兄先出一口气!……" "…………" 先后一步,有七八人飞身抢先扑出. 方不同大喝一声: "各位兄弟,别太看不起方某了,这是方某人的家,是方某人的事,各 位如果够朋友,请退下,等方某向符少侠讨教,如果方某老朽无用,你们再 为方某扳回场面不迟……" 那七八个好手本是激于义愤,才争先恐后,被方不同一说,都涨红了脸, 僵了一个刚陪笑道:"方堡主,打旗的先上……" 方不同怒道: "方某人还没有死!你们急个什么 要露几手神功绝艺,可先冲着方某 来!" 言时,声色俱厉,须眉皆张. 这还能说什么 那七八个好手,窘促不安地,纷纷低头,一面退回,一面陪笑道: "不敢,不敢!方老大,请原谅咱们……" 方不同威态一敛,抱拳道: "好说,是方某不识抬举,该是方某向各位弟兄陪罪才是,各位一片好 意,方某生死不忘!" 虎躯一旋,又面对符学谦沉声道: "符少侠,远来辛苦,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先招待少侠小酌,既咄咄相 逼,多言无益,就请指教."
    符学谦轩眉道: "好,这样才痛快,也不辱没你上二代的名字!" 话落,人起,好像由马上弹起,直升半空二三丈,霍地空中掉头喝道: "你小心了!" 人已如片叶随风悠悠幌幌地向下缓缓下扑! 群雄为之骇然相顾! 那因为,符学谦这一手太惊人了! 人在空中,如果挟沉雷下击之猛烈威势,还有硬封硬接或及时闪避的余 地 他这样缓缓下降,最是叫人心寒胆破! 为何 依照"力学",凡是练家子,都明白人在空中,向下落是绝对很快的. 那因为在半空无所凭藉,无法提住一口真气,故凡是腾空出招者他必是 快越闪电,发挥奔雷掣电的威力下击. 而符学谦能够头下脚上,缓缓下降,只靠张开半曲的双臂稳住身形,那 必须功力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火候,凭一口真气,意随念动, 操纵自如,运用由心,才可要快就快,要慢就慢! 这种居高临下之势,如是快,已够夺人心魄,越是这么慢,连想闪避也 不敢,只有硬接了. 大家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符学谦的身形,连呼吸也像停止了! 方不同本人也是心惊,他知道这种身手,如果一闪避,正是授敌以隙之 际,会受到空中闪电奇袭. 再说,如在一个后生小辈第一招之下,就闪避,也等就栽了. 只有全力硬拼一途了,而且必须把握好对手骤然吐劲的刹那,硬接对方 力道,差了毫分,也是非死即伤. 只见方不同眼如铜铃,神光突突,瞪定头上缓缓下降的符学谦下盘立定 金刚桩,虎腰下曲,双掌控劲,全身功力已叫足了. 就在这种目震心悬的当儿…… 一声朗笑,是出于傅震宇口中,他笑着道: "符少侠,小心了,我要打不平了!……" 奇光一闪,把不少眼光引吸转注. 只见傅震宇右手已多了一支紫光晶莹的短剑,一泓秋水,照人毫发,剑 尖抖颤着幻出点点剑花. 快要降到方不同头上丈许左右,就要乾坤一击的符学谦,倏 地大喝一声: "你会驭剑!……" 话落,双臂一抖,上身疾仰,腰间一曲一伸,凌空弹起丈许高. "不错!试试看……"傅震宇话出口,剑也飞出,一振腕间,那支短剑, 如箭射出,刚好穿过适符学谦下降的位置. 符学谦那一弹,也正好毫发之差,避过了一剑. 傅震宇哈哈道: "我们再堂堂正正地比划." 话声中,一招手,奇! 只见惊芒一闪,已经身出二丈许的短剑,如灵蛇幻影,在半空走了一个 弧形,又回到了傅震宇手上.
    群雄忍不住采声如雷. 符学谦已半空巧打"千斤坠",星曳落地,只见他,双目通红,逼视傅 震宇,道: "你是谁 " 一步一步地向傅震宇欺去. 傅震宇还未开口,席师爷已阴笑道: "符家小狗,连泰山傅啸天大侠的唯一后代傅少侠震宇,也不认识 " 傅震宇笑道: "多谢席师爷代我报名,愧不敢当,符家老弟……" 符学谦怒道: "谁是你的老弟 你姓傅 很好,是不是要给姓方的做替死鬼 " 傅震宇点头道: "颇有此意!……"方不同叫道: "傅老弟你太欺人了,方某再不济事,也请等方某躺下了再接下来." 人已大步走来,沉声道: "符少侠,方某……" 符学谦怒喝道: "姓方的,不必争先赴死!小爷看,姓傅的要伸手,就让他先走一步, 你若活得不耐烦,就你和姓傅的一同上!" 方不同,又恼又怒,喝道: "符少侠,别欺人太甚!" 席师爷又开口了: "东翁,这是你不对了!……" 方不同怒道: "方某有何不对 " 席师爷道: "傅少侠义气干云,有言在先,大家适才都已听到他要和连少侠接下头 一阵……" 傅震宇大笑道: "对!"多谢席师爷代言,方堡主如看得起不才,就给个面子,让我先 向符家老弟讨教一下." 连城壁叫道: "傅兄,别忘了咱一份!" 人已大步走出. 方不同皱眉道: "真是……太麻烦傅老弟了,咱是主人,只好……" 席师爷接口道: "对!东翁,主随客便,千万别耽误了傅少侠大展神威的机会,大家也 可开眼界,瞻仰傅少侠的"指定乾坤'的绝学!" 哦! 群雄响起了惊呼,"四大绝学"之一,竟是傅震宇得了心法 不少人已 脱口叫好.方不同只好歉然地向傅震宇一拱手道: "有劳了." 连城璧大声道:
    "傅兄,咱给你助助阵吧!" 也向符学谦左面一站,道: "姓符的,狂个什么 咱先陪你三千招!" 符学谦冷声道: "此行不虚, 你们争着要先到阎王面前报到, 就不必再罗嗦, 一概上吧! " 一转身,双掌平展,脚下内八字,面向傅,连二人,已摆开势的一二对 姿. 群雄可沉不住气了,都要看这场罕见的好戏,也即是"四海游龙"的武 功和"指定乾坤"的秘传,"四绝诸葛"的得意心法……等于是三大绝学的 决斗,谁高 谁下 都潮水般涌上,把他们三人围成一个大圈. 方不同大喝一声: "掌火!" 立时,一片暴应,火炬通明,把现场照得一片血红. 是夜幕垂下的时份了. 符学谦冷冷地道: "我不耐烦了!你们两个先接小爷三招再说!" 话未落,掌已出,两臂一振,指张如箕,劈空抓向傅连二人. 傅震宇本想当机立断,独力消弭这场大劫,正要措词交代过节,符学谦 已经动上了手,他只好一袖飞卷,脚下行云流水,不退反进,向符学谦欺进, 还了一掌,口中喝道: "老弟接招!" 符学谦双手分取二人,可虚可实,傅震宇一移步,连城璧也腾脚闪避, 他也闪电撤招,大喝一声: "双掌!" 双手变抓为掌,连照三面. 一阵惊风随掌而起. 还挟着灸人的热气. 连城璧失声道: "你会'赤尸神气" ……" 人已一仰身,双掌一翻,打出大股劲飙,向后飘退三丈许. 傅震宇心中一惊,暗道: "这不是'绝绝教'四大绝学之一么 难道谦弟与'绝绝教'有关 " 人已左掌斜切,右掌飞旋,一股旋风,排空连旋九转,好像一根有形的 旋转风柱! 正是当年"四大家"中傅啸天的"乾坤九转一气手". 符学谦倏扬沉笑:"难怪你二人敢替姓方的出头,看我第三招!——" 连城璧冷笑道: "就是三千招也吓不倒人,傅兄,该咱们给他颜色了!" 傅震宇暗道: "姓连的,原以为你会缩头不出,或藉口避免出面,你居然惹上来,管 你什么鬼心眼 且让你先吃点苦头再说!" 他口中忙笑道: "连兄只管施为,小弟敬当助威!……" 符学谦厉笑一声:
    "眼见为真,看是谁狠!……" 话声中,他全身黑衫起伏,玉面上涌起了青气,星目中闪烁着碧光,双 掌虚担着,身形缓缓地转动着. 方不同以下,群雄色变! 他们都是行家,一见到符学谦的这种凶相,慑人气势,便知他有杀手将 施,全身功力,已经叫足,一发必是石破大惊. 大家围成的人墙,本就拉开了十多丈空间,在这种窒息的气氛下,不约 而同地都向后撤,又空出近十五六丈的方圆. 连城璧也自心惊,暗道: "老魏适才传声给咱,密授机宜,要咱出手,别是自找苦吃吧!"
    九十九 他一面全力行功应变,一面由心底泛起恼恨——他想到自己和尉迟玉, 本以为已经得到了乃师汪浩然的心法传灯,除了火候不足外,已经各得汪浩 然一半身手了. 可是,眼前的事实,一概否定了他平时的自负,至少,符学谦已经比他 及尉迟玉多得到"绝绝教"的不传之秘. 而,他和尉迟玉还是从小习艺,十多年来的三更灯火五更鸡,打熬出他 目下的造诣. 符学谦则是在短短不足的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抵过他和尉迟玉十多年 的苦功,甚至已比他和尉迟玉更强一筹. 虽说他无符学谦"得天独厚",恩师汪浩然又别有深意,想把符学谦造 就成为一个小杀星,以便循环利用,把符振扬夫妇,父子陷入百劫不复,万 人唾骂的窘境,在相形见拙之下,安得不忿恨 这一来,也无形中激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个性,凶心大炽,暗道: "既然已经出手了,就不能太脓包,在这多人面前,更是塌不得台,至 少,也得和符家小子打成平手,不然,就更显得自己无用了,何况,老魏既 要咱出面,必有安排,如赢了符学谦一招,足可脸上飞金,十分光采,万一 输了,责任也由魏世才去负担!……" 因此,连城璧也准备全力一搏,施展杀手了. 只有傅震宇,轻衫摇曳,仍是那么从容潇洒,连神色也是那么静如止水, 不见一点紧张,好似他不是局中人,是置身事外的袖手旁观者,要欣赏连城 璧与符学谦的龙争虎斗似的 傅震宇真的不在乎么 实际上,心情沉重的该是他了! 他一面要思忖如何处置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 如何善处估计一切将发生 的突变. 一方面,他还要为方不同的内眷担心——假定是"绝绝教"中人来个乘 虚奇袭,再有内奸骤然发难,他又该如何 最使他伤神的,还是符学谦的固执偏激,似乎根本不理会他方才的传声 劝勉 万一符学谦任意胡为,一见面,即成不解之仇,不论是他赢了符学谦, 或符学谦伤了他,两者是上当中计最晦气的事. 如果"四海游龙"符振扬及时赶到,或竟已潜身附近察看的话,符学谦 一造成血劫,符振扬就会出手"处置"符学谦,那又成什么场面 因此,他越是表面平静,心中的无形压力,也特别沉重…… 群雄只见符学谦状如恶鬼凶神. 连城璧好像待斗公鸡. 傅震宇却闲逸如鹤在林,如鱼在水,却同样的使大家心弦扭紧! 方不同忙传声警告傅震宇: "老弟千万小心,符家小子似有利害杀着待发 ……" 傅震宇传声回答: "放心好了,倒是前辈应当加派得力人手,护住内眷要紧!" 方不同大为感动的传声道:
    "这点请老弟放心,咱早已派出本堡的弟子与得力人手,埋伏在四面八 方,又拜托了'长青四皓',一有凤吹草动,咱家可以立即驰援." 与此同时,连城璧也听到了"活曹操"魏世才的传声: "千万小心,这小子已经得到'绝绝神功'真传." 连城璧心神大震,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一声劲吃: "接招!" 双掌一扬,十指电疾抓向符学谦. 符学谦也正好发动,长啸声中,他身形疾转好像飞滚的陀螺,向傅震宇 卷去. 恰好毫发之差,避过了连城璧最拿手的杀着"鬼手折魂"……专门抓掉 敌方天灵盖的毒手. 连城璧十指落空,收劲不住,把符学谦刚才停身之处的地面,抓起了大 片惊尘,划裂十道参差不齐的抓痕. 傅震宇狂笑一声: "来得好!" 险到毫巅的青衫摇曳,迎着飞滚旋转过来的符学谦身形一闪切人,好像 是要和符学谦面对面一搏! 可是,却是间不容发的和符学谦贴身交错而过,等于二人骤然一合又分. 方不同等都捏了身冷汗. 符学谦两掌飞旋,随着身形一个急转,又紧蹑傅震宇身后卷到. 傅震宇已滑过的身形,骤然暴退,如刀入水,不着一点痕迹的又和符学 谦贴身交叉而过. 全场起了喝采怪叫. 要知道,傅震宇这一进一退间,妙不可言,是武学中最高的境界,也是 最难做到的"以意化力". 内外歉修的高手,能隔空掌腾挪幻变不难,难在这种明明是短兵相接, 却能一滑而过,在贴近咫尺之间,是生死取决于眨眼之际,没有任何闪避馀 地. 能像傅震宇这样运用自如者,须深明"力学"原理,又能兼通百家武学 之奥秘,知己知彼才能拿捏到好处. 这叫做"黏"与"吸". 那就是,贴近敌方,使对方迫于眉睫之际,必先忙于自保,手脚如受了 束缚,无法发挥威力,力道不施展,虽有露出之勇,通天澈地之能,也等于 无用. 当二人贴身一合之际,必须把握好对方不备发了力道的方向角度,而在 对方力道的"死角"上一闪而过,眼神,身法,步位,不能有毫厘之差. 如能做到,就可以在"死角"上出手,反击对方的"空门"位置. 如运用不好,就等于是送死! 强敌交手,要在千变万化的一瞬之间,捉捕这闪电般的"死角",好比 骆驼穿过针眼一样的难! 而,傅震宇已经做到了,且是二次. 这就证明符学谦已经输了两招,傅震宇比他,高明了两筹. 这就难怪群雄忘其所以,信心大增,为傅震宇喝采叫好了. 可是,这一阵采声,却激怒了符学谦的凶暴之气,好像在烈火上浇了油,
    一种强烈的意念在符学谦胸中刹那升起——不论傅震宇方才对他传声所说的 如何 他必须先把傅震宇挫于掌下再说. 双方一进一退之间,不过电光石火间的一瞥符学谦再发厉笑,旋转的身, 形猛地加快,先不可以看到他的旋转,位置一眨眼间,他的身形变成了一根 匝地飞旋风柱. 罡气随着他的旋转而弥空激荡,汇为一片刺耳的声息……好像暴雨打芭 蕉,又似蚕吃桑叶. 傅震宇也自心惊,暗道: "这位老弟,奇遇,功力高出我估计之外,我已经暗示他知难而退了, 难道他因此恼羞成怒,非要我和他一见高下不可 " 他明白,符学谦已经要对他作乾坤一击. 可是,有一点他不知道:就是符学谦一经运气行功,潜藏在他体中的药 力也已发作,这时的符学谦,满腔都是杀机戾气,不杀人,就十分不痛快似 的. 连城璧一见符学谦专攻傅震宇,私心大喜,戒备紧张的心情为之一弛. 但,他不得不表示关心地叫道: "傅兄小心……" 一面虚张声势地作准备策应傅震宇之状,紧跟符学谦之后. 傅震宇忙传声道: "符老弟,小心背后!……" 符学谦狂笑一声: "接我一招!" 风柱中发出破竹帛响声. 两条人影,又是一合即分. 风柱一旋而止,现出了符学谦的身形. 傅震宇一个跟跄,一直撞出七八步,一跤仆倒. 全场死寂! 那是意外的惊骇之下,都呆了. 连城璧又惊又喜,骇然道: "傅兄如何 " 符学谦满面狰狞,厉笑一声: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凡是愿做方不同替死鬼的,一并滚出来,姓傅 的就是榜样!" 连城璧刚掠到傅震宇身边—— 符学谦突然喝道: "给小爷滚开!" 连城璧刚翻掌应变,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冲鼻,符学谦已到了他面前, 他打出的掌风,符学谦除了黑衫鼓涨如帆外,恍如未觉. 连城璧心胆皆裂,未容他转念,左肩一震,右肩一麻,整个身形,飞出 三丈多外. 符学谦已脚起无影,双脚都凌空踹在他肩上. 群雄只见符学谦身形弹起,连城璧就破空飞去,正好被方不同一把抄住. 方不同刚一瞥连城璧已经痛昏过去,群雄骇呼大叫声继起,符学谦已借 双脚蹬空之势,凌空向他扑到!
    方不同惊怒之下,大喝: "方某同你拼了!" 随手把连城璧一抛,脚定子午,双目喷火,瞪定了符学谦,突作狮子吼, 吐气开声,双掌翻处,方家堡仗以领袖江北武林的看家绝学"翻天揭地无敌 手"已经吐出. 情风如涛,大有"海立云垂"之势. 符学谦狂笑一声: "果然有几下子!" 轰隆隆如响闷雷! 符学谦双掌下按,与方不同空中吐出的掌力相接,发出巨响. 奇观! 只见符学谦全身如鸭子浮水,头部微向下倾,双掌仍是作下按之势,面 上青气越浓,好像在冒烟. 方不同也是双掌向上翻,脚踏子午,原式不变! 在火炬通明之下,照映得二人纤微毕现. 群雄正感错愕莫名间,不知是谁,一声劲叱: "大家快退!" 虽只短短四个字,却如一字千钧,有使人不得不听的成严. 群雄不暇看清是那一位发话,都本能地向后疾退. 刹那间,除了躺在场中的傅震宇外,空荡荡地的现场,二三十丈方圆, 只存下符学谦与方不同两人. 群雄最关心的仍是方不同的安危,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闯入. 鸦雀无声,只有惊讶,愤激,涌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因为,方不同与符学谦,正在作罕见的玄功决斗. 当这个时候,双方的眼神,功力,意念,都已集中在对手身上,不容一 瞬旁观,也受不得丝毫干扰. 这是一死之决斗! 谁生 谁死 取决于功力高一筹的人. 如果有人趁此机会,对符,方二人加以突袭的话,他们二人,只有挨打 的份. 不过,除非是功力高于他们二人的人,才可得手,否则,无法接近他们 二人. 那因为,在他们二人的周遭数丈方圆,已全为罡气布满,功力不如他们 二人的,一碰到二人的凝结罡气,非死即伤. 以眼前的形势而论,双方皆有利,亦有弊. 在符学谦而言,他挟居高临下之势,是有利. 但人在空际,不好换气,真力不能持久,没有着力借力之处.在方不同 而言,他占地利之宜,下盘着地,可以源源不断地运用真力. 可是,弊在他要承受由上面而下压的力道,没有丝毫闪避的余地.
    一○○ 群雄为何束手旁观 一方面,他们不敢冒险闯入符,方二人的罡气圆,自讨苦吃,无济于事. 恐万一反而分散了方不同的心神,等于要了方不同的命. 一方面,他们大可不择手段,施展暗器,奇袭浮在半空的符学谦. 如这样做,大可分散符学谦的心神,十九可以得手,也等于助了方不同 一臂之力. 但是,也等于葬送了"方家堡"三个字和"关东大豪"方不同的名头. 那因为,如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了方不同的台,认定方不同必败,才以卑 鄙手段暗算符学谦. 即使因此使方不同赢了,把符学谦毁了,却为天下武林所不齿,亦为江 湖唾弃,方不同就算赢了,也别想再在江湖上立足了,"方家堡"的招牌就 这样砸烂了! 谁敢犯此大不讳,越是想助方不同一臂之力的人,越是知道这种利弊. 以"关东大豪"方不同的个性,宁折不弯,如是有谁敢于在这时出手帮 他,把符学谦打败,方不同可能立即翻脸拚命,或者一怒自绝! 因此,虽然人人为方不同担心着急,谁也不敢轻动一下,连呼吸都几乎 停止了,只有搓着手,紧张的注视着. 只见符学谦的身形不时有节奏的蠕动,那是不住地运行真气的现象. 方不同呢 则是目张如龙炬,双臂轻颤,也是不住贯注真力向双掌的徵 候. 双方僵持了约一顿饭的时候,却使群雄好像在危坐待旦,惑惶不安. 渐渐地,符学谦的悬空身形,在开始抖动着. 群雄大喜,认定是符学谦真力将竭,快要力尽的败象. 可是,方不同面如巽血,头上在冒白气,额上汗凝如珠双脚已深陷入地 面寸许. 这也不是佳兆! 显然,方不同承受不了强劲的压力,也是竭泽而鱼尽力一拚. 一般高手非在生死关头,存亡关头,不敢于拚斗玄功,且较功时,十九 是二人四掌相接,掌对掌,或乒刃对兵刃,互相抵住,再贯住真力在掌心或 兵刃上,像这样隔空对掌,在场的人,几乎大半是听也没听过. 就在这种惊险形势下,群雄已经由不安而心慌了,神色也越见严肃,凝 重. 只见方不同的身形好像越来越矮了! 却是他的双脚,已经深陷地面约三寸了,还在不断地一分又一分的下陷. 事实上,已经显示方不同将落下风,随时都有力竭倒地,或突然丧命的 可能. 群雄不禁变了颜色,都如被雷殛,呆若木鸡! 以"关东大豪"方不同的所学之高,早已赢得江北黑白道上的共同尊敬, 无异把他当作神明般的敬重. 可是,事实如此无情! 眼前他们所共仰的方不同,双脚已陷入地面近五寸,面上凝聚的汗珠, 也越来越大,越密.
    渐渐的,方不同凝血的面色,已转为一片失去血色的惨白!" 符学谦的身手,高过方不同么 " 使人绝不相信的事,已经快发生了! 如果这样下去,只有坐视方不同惨死,包括了整个方家堡的毁灭,也等 于江北的武林共仰的偶像倒塌了! 可是,仍没有人出面,更无人出手. 下陷! 下陷! 方不同的双脚已经快陷入土中近尺,也即是已到了小腿肚下. 方不同满脸流汗,好像被人泼了一头的水. 他的双目神光,也渐渐地由慑人而暗淡. 他双臂的抖动在加速. 眼看这位"关东大豪",已是再衰而竭,生死一瞬间了. 群雄中已经起了骚动! 好像平静的一泓湖水,被一阵风,一块石子,激起了涟漳. 那因为,有不少人已经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们为了要抢救方不同,只有不惜一切,先对符学谦下手! 理由是"正则守经,乱则从权"为了给方老大解除死亡威胁符学谦又是 欠下了江北武林一笔又一笑的血债的人,即使用了不正大光明的手段把他除 了,也是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整个武林的正义,因此,坚决要火速出手对付 符学谦. 但,立即为多数人所阻止! 理由是宁可让方不同去,也不能因此坏了他的令名,也坏了江北武林的 共同荣誉! 方不同不敌而死,是艺不如人,可由江北道上朋友的全力为方老大报仇, 如果因为用了卑鄙的手段对符学谦,却无法挽回方不同的面子,不但害了方 不同不能做人,也毁了言家堡立堡百年多的威望,对江北武林,也是不可弥 补的损失. 彼此各持己见,见仁见智,都认为自己有理. 这样一来,有部分的人要出手. 而另一部分的人坚决予以阻止. 因此,由于意见不同起了争执,也走了骚动. 方不同的双脚,不!应该说是双腿,已经快要没入土中一半,也即是已 经快到膝盖了! 坚持出手的人,认为反对他们出手的人,故意延误时机,等于帮助了符 学谦,如果方不同.因失去及时抢救的刹那机会而丧命,要反对出手的人负 全部后果责任. 反对出手的人,仍是以江湖大义,武林道德相责,眼看群雄先要内哄, 干戊相见,自相残杀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傅震宇已经半睁了眼,也没有人 注意到席大荫和连城璧已经不见,就是有人想到他二人为何离开 也不过当 作系因连璧受了伤,席大荫把他送人堡中疗伤去了 符学谦突然怒笑道: "姓言的,小爷叫你葬身无地,先把你活埋入土,看你还敢派人持帖辱 没小爷么 "顿使群雄又吃了一惊!
    那不止因符学谦的话太狠毒霸道,而是符学谦能够在施展玄功之时,仍 能够开口说话! 这也证明他的功力高过方不同,才在"游刃有余"之时,要命的关头上, 开口说话!凡是武林人物皆知道,人在运气行功时,必须丹田气足,才可提 聚真力. 如果一开口,真气不易立即恢复,就会为敌所乘,这是道上最起码的 "行 情",何况是在玄功决斗之生死关头 除非是符学谦狂妄无知,故意自露破绽,眩露一下,表示他对方不同的 轻蔑侮弄! 只见方不同身形骤然一震,全身骨节,劈拍作响,猛的铁臂连振,双掌 疾翻而起! 符学谦突然咦一声,整个身形,被弹起二尺多高. 意外的惊喜,使群雄忘形地欢呼起来! 奇迹,奇迹! 真是奇迹! 方不同就在这一瞥间,身形暴起,拔出深陷的双脚,脚刚沾实地,双掌 连振. 轰!轰! 隆!隆! 呼啸的异声刺耳,好像千军万马奔驰. 惊尘骤起. 劲飘四溢. 只见大片灰土,如被狂风卷起,迅即弥漫十多丈方圆. 方不同与符学谦的身形已被尘掩没! 数百支火巨,也倏地在刹那间一齐熄灭! 群雄无不却步后退,本能地进掌护住自己. 是方不同赢了一招,双方在空际凝结的罡气,因失去了控制,自行爆散, 才造成这种慑人的场面. 惊尘十丈中,厉啸陡扬,只听符学谦大喝如雷: 姓方的,此仇必报,小爷去也!也字落处,已经在几十丈列,是虫群雄 头上飞掠而过. 接着,怒马惊嘶,稀稀聿聿,蹄声远去,眨眼间,只留下一道黑影. 群雄骤然如梦初觉,纷纷劲叱声中,有的腾身疾追,有的驰出华表箭道 后,飞身上马…… 猛听一声劲喝: "各位,绝绝教已经分路入侵,穷寇莫追,火速应付'绝绝教'要紧!" 这种声音,十分奇妙,初入耳时,不疾不徐,沉绵中有刚劲,如斩钉截 铁,语声说完后,恍如金鼓大震,惊心动魂,使人耳膜发闷. 这是佛门上的"狮子吼",又名"天际梵音". 能具有此种功力者,当是绝世高人. 这一来,立时有不少人循声注视发话的人了. 毫无所见! 猛听惊尘中响起了方不同微弱的声响:"方某不俗俗言谢了 接着,又听到傅震宇沉声道:"各位,火速准备对付'绝绝教'!"
    群雄惊魂甫定,一齐向方不同和傅震宇拥去. 只见尘仍是飞舞如雾. 在方不同停身之处的十丈方圆里,地面如被利铲刮过,向四面作波浪纹, 足足刮掉了三四寸厚的沙土,真叫人心惊. 关东大豪所以为关东大豪,毕竟不同凡响,只见他铁面泛白,胸前起伏 如潮,分明已快真气消竭,双目无神,但仍是威态如虎,屹立如山. 傅震宇则是神色严肃,并无重伤异状. 他方才不是倒地昏绝过去么 没有人敢于询问. 因为,大家都在魄震魂惊过后,心神都还不定,何况,又听说"绝绝教" 的人将到,不禁又是紧张起来. 方才,来了一个符学谦,已经把整个方家堡捣得满天星斗,乌烟瘴气, 方不同几乎完蛋,虽然出现了奇迹,方不同竟反败为胜,免了一场血劫,可 是,"绝绝教"就更厉害百倍了,不止于来的人一定不少,主要是他们所到 之处,凡是抗命者,鸡大不留,魔功奇诡难测,加之鬼计多端,就不是对付 符学谦一人这么简单了. 方不同喘声道: "各位,务必镇静,方某只要有一口气在,誓必与魔教遗孽周旋到 底!……" 傅震宇接口道: "不幸言中,符大侠之子,与绝绝教果然是两路,依我判断,符学谦只 是年少气盛,受人利用而已,也不知方堡主派了什么人 有什么侮辱他的地 方 才把他激怒而来……" 方不同摇头道:"没有!" 傅震宇一怔道: "方堡主为何不早说 " 方不同道: "咱根本没有接口的余地,都怪席师爷多嘴打岔!……咦!席师爷呢 " 群雄忙大声呼喝: "席师爷何在 " 傅震宇心中连动,故作镇定的道: "事已过去,不谈,适才,我以为方大侠差了人去向符学谦下了什么战 书之类,现在证明,是另有奸徒从中挑拨,此事不难查出,现在,我要向各 位前辈提一拙见,就是不论'绝绝教'来了多少人 各位不宜逞勇,只管以 逸待劳,固守堡中,晚辈不才愿与方堡主分任艰巨,出面应付!" 群雄已经对他十分敬服,闻言,一齐暴喏. 傅震宇吁了一口气,道: "还好,适才'绝绝教'没有利用符学谦闹事之际,来人夹攻……" 话未了,有人大叫:"看!……" 一下子,就有许多人抬头注目. 只见黑漆夜空中,正西方的三五里外,爆开了几十道焰火,一迸散,就 是一天花雨,赫然当空现出丈大的篆文'绝'字! "快看!" 又有人在呼叫.
    几乎同时,正北方也升起了鲜明的焰火. 接着,正东方和南方,也是同样焰火通明,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十分 好看. 方不同张目脱口道:"正是他们来了!当年,咱曾经见过!" 傅震宇哂然道: "他们是在虚张声势,摆臭排场,各位只管沉着应付,越是从容越好!" 一顿,双目四扫一眼,沉声道: "连兄何在 " 没有回应. 席师爷不在 连城璧也不在 "那里去了 " 难道进入堡里去了 不错! 当方不同把连城璧抛出,应付符学谦的突袭时:大家的眼神,都被符学 谦凌空出手的气势所吸引,无人注意. 连城璧却被席师爷接住,掉头便奔入大门. 当时,谁也不会留心他的行动. 席师爷一进入大门,转过照壁,马上放下连城璧,给连城璧服下丹药, 大为赞赏的道: "老弟,你这一手扮得很好,虽然吃了一点亏,正可免去方不同对你的 疑虑,等大功告成后,魏某当向主公推荐老弟这一功." 连城璧苦笑关道:"左丞相,请教下一步棋走法 " 魏世才悄声道: "一切照主公的预定令谕行事!" 连城壁道: "家师并未指示咱到这里的机宜步骤!" 魏世才目光一闪,道: "主公神机莫测,老弟只好听老夫的了." 连城璧道:"当然!" 魏世才悄声道: "主公指令老夫作内应,先要掌握住方不同的内眷子女,必要时,借用 火攻,与主公的外攻互相策应……" 连城璧道: "只有左丞相一人么 " 魏世才道: "我们的人多着呢!" 连城璧喜道: "咱们说干就干,左丞相深知方家内眷,他的内眷子女现在藏在什么地 方 "魏世才道: "老夫当然知道!跟着老夫就行." 说着,便向左面靠着石壁走. 这时,整座大厅,一片漆黑鬼也没有. 连城璧讶声道: "没有人,何必如此小心 "
    魏世才传声道: "老夫适才没有看到长白四个老鬼一同出去,不知四个老鬼在搞什么 万一是在潜伏内院,我们就要小心应付! 连城璧大为惊赞地: "左丞相真是心细如发,无微不烛,四个老鬼造诣如何 " 魏世才悄声道: "各有几下杀手,以王岳老鬼最难缠!" 几句话间,二人已经靠着左手石壁,闪入天井边. 前面三丈外,粉墙高耸,掩着半月垂花拱门,就是进入内院了. 沿着粉墙左右,就是直通厢房的走廊,内外之分,就是那一排高达五丈 的粉墙. 静悄悄的,阒无人影,也不闻墙内声息. 魏世才陡地立定了,一面扫目打量,一面似在思索. 连城璧忍不住悄声道: "有什么发现 " 魏世才传声道: "禁声!老夫已听得不对!狄雷等'五虎将',原已由老方派定守住后 院,为何不见人影 " 连城璧也传声道: "可能是在墙里 或在后院埋伏 "魏世才突然扬声喝道: "狄老大,快开门!" 没人回答. 魏世才一手挟住连城璧,又喝道: "有人挂了彩,老夫来向夫人要点云南'白药'和'琼玉膏'!" 仍是没有人回应. 魏世才目光一闪,自语道: "奇怪,难道'漏了风' 他们都已进入地道了 " 连城璧道:"咱们闯!……" 倏有所闻,两人同时霍地旋身. 微风疯然,由天井中飞坠下一团人影,喝道: "是谁 " 魏世才啊了一声: "原来是岳老 是席某人……" 那团人影落下,现出人形,正是"碧目神翁"王岳,黑影中,只见王岳 双目碧光炯炯,瞪着他二人,哼了一声: "是席师爷,还有一位是……" "是咱!"连城璧话出,突然闪电般出手!
    一○一 连城璧这一手,正是"绝绝教"中入室弟子必学的一记'鬼手抓魂"杀 着. 这一招,专以揭掉敌方天灵盖为主. 由施展者火候之深浅而分隐,狠,准的程度. 以汪浩然为例,他一出手,可说百发九十九中的. 除非对手功力高过施展者倍数,方可及时破解或闪避. 因为,这记杀手,以奇诡迅速见长,练习者先抓死物,能在三丈六尺周 遭中抓无不中,闭着眼,都可随意抓中,再以活的人畜作靶子一直到百无一 失,才算已经入门. 如果对手是功力与连城璧相等或只在伯仲之间,极难逃过他,这一招杀 手. 即使不当场揭开天窗,失去天灵盖,也必在其他部位受到抓伤. 那因为,这种手法一经发出,快逾闪电,往往令对手还来不及转念间, 或想闪避之际,眼一花,已被抓中. 这种手法的狠毒处,就是施展者意随念动,得心应手,叫人防不胜防. 连城璧所以敢于向"碧目神翁"下手,那因为—— 第一:他恐怕王岳对他二人起疑,只要一问答,便会惊动别人,便内院 有了准备,这是自露破绽的败着,打人先下手,他在做贼心虚之下,不得不 先下手为强. 第二:狼子野心,他为了求功心急,竟想打王岳一个措手不及,杀人灭 口,以掩饰他和魏世才. 第三:他自恃过甚,认为单只王岳一人,四顾无人,正是杀人立功良机, 如果让王岳一出声招呼,其他三老赶到了,那就功亏一蒉了. 因此,他当机立断,疾下杀手. 魏世才老奸巨滑,本想先稳住王岳,再定进退,连城璧即已出手,他拦 阻不及,立即了解连城璧的用意,一面咳了声: "别误会!……" 人也游身疾进,作阻截连城璧之状,封死了王岳的退路,准备连城璧一 击不中,他再加一下狠的. 可是,他二人都估计错误了. 只见"碧目神翁"王岳双目碧光一迸,猛缩脖子,腰一弓,双掌一合, 不闪不退,反而向连城璧疾扑过来. 人未到,一股无形的弹力先到! 迫得连城璧想变化也来不及,只有先求自保,身形猛向左面一涌,想卸 掉王岳发出的阴气. 王岳吐气开声,作狮子吼. "着!" 双掌倏分,五指虚捏,掌心中空如蛋,并未见一点凌厉掌风. 连城璧却猛觉胸前一震,如中巨杵. 他立即身不由主,连退八步,眼一黑,心血上涌,喉中一甜,呛出大口 鲜血. 魏世才却是占了见多识广的便宜,当连城璧一抓无功,王岳弓身前扑之
    际,他已一惊,却看不出是何身法,只觉得王岳深知破解这一记"鬼手抓魂" 的唯一诀窃,趁虚而入. 那因为,"鬼手抓魂"是有攻无守,眼神,力道,完全集中在对方身形 可能变化之上,劲力聚于指尖,对手都是本能地挥掌还击或向后撤身与左右 闪避,才可发挥威力. 如果对手竟反向前冲,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根本不顾死活,不知道利害,盲目前冲拼命的打法. 一是深知破解之法,利用施展"鬼手抓魂"时的胸前门户大开之空隙, 直抢中宫. 在这种形势下,当然只有先求自保,先向后退,或左右移步的方式." 不然,即使能够沉腕曲肘,往回抓,自己也非被对方冲近面前挨一击不 可. 除了拚着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外,等于这一记杀手变成了"败着",主 客易势,反被对手抢占了先机. 因此,魏世才就猛窒急势,双掌控劲不发,封住了胸前要穴. 亏了这一招,王岳所发的无形罡力,正好撞在魏世才双掌的护身力道上, 也把魏世才震得连晃三晃,才稳定马步. 王岳得理不让人,狂笑一声: "鼠子敢尔,席师爷,速擒下这小狗!" 话声中,双掌再合,再分. 魏世才脱口惊呼: "岳老,你练成了'空心一气' ……" 王岳的话,猛提醒了他,活曹操所以为活曹操,奸在骨里,他立即猛扭 身,向连城璧飞出一掌,同时,急促传声: "快走……" 连城璧虽然意外受创,惊怒入下,己再凝功,他功力本强,正要向王岳 猛下毒手—— 王岳已经再次吐招. 连城璧已听出王岳施展的是"长白派"镇山绝学"空心一气".知道利 害,又听老魏传声提醒,立时悍笑一声:"来得好!" 一面双掌猛翻,作全力硬接之势,人已翻身一个"空心筋斗",猛一挺 身,斜射出丈许,大喝一声: "打!" 两点黑影,直取王岳双睛. 算他命大,恰到好处的迎击了魏世才的一掌之力,砰然巨响,震荡力道, 正好把王岳的"空心一气"在空际震荡四散,等于合二人之力施为,却一点 也不现痕迹. 魏世才冷笑一声: "小辈还想逃么 " 一顿脚,弹身凌空疾扑. 王岳刚一侧身,让过了两点黑影,连城璧已趁此空隙,腾身上了厢房, 随手揭起两片铁瓦,喝一声: "赏你!" 猛砸向魏世才,人已向后院巨木阴影中射去了.
    凌空追"敌"的魏世才,双掌一翻,震开两片铁瓦,身形缓了一缓,怒 骂了一声: "好猾溜的小!" 半空蹬脚,再次腾身,上了屋面. "碧目神翁"王岳也涌身追上屋面. 只前后脚之间,不见了连城璧的人影. 王岳哼了一声: "好小子,还能上天入地么 ……" 魏世才以席师爷的身份,猛一顿脚,道: "岳老,你为何对我也下重手 " 王岳道: "先抓住这小子再说!"便要腾身而起. 魏世才低声道: "不可,先让这小子喘口气,等他自行现身,还不手到擒来 " 王岳四扫一眼,也低声: "难道这小子潜入内院了 " 魏世才嘘了一气道: "岳老,你那一手,几乎要了我的老命……咳咳……" 王岳道: "谁叫你引狼入室,把这小子带进内院的 " 魏世才道: "岳老误会了,这小子在前面吃了亏,东翁看在其师汪浩然面子上,叫 我把他带进内面治伤……" 王岳道: "老夫早看……这小子不是好东西, 显然是与姓符一路, 也可能是和 "绝 绝教"有关……" 魏世才佯作失惊道: "岳老,这小子是汪浩然的门下……" 王岳冷笑道: "汪浩然又是什么好相识 谁知道他十多年会搞什么鬼把戏,反正这小 子凝嫌重大,多半是想进来卧底的奸细!" 魏世才如被兜心打了一记闷拳,故作一哦道: "到底是岳老有眼光,我差点被这小子蒙了……" 王岳碧目炯炯地一面四扫着,一面冷然道: "好说,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席老弟,说句请勿生气的话,老夫刚才还 疑心你和这小子是一样的货色哩!" 魏世才暗叫: "到底姜是老的辣!"口中忙道: "岳老圣明,幸亏是岳老,如换了别人,我可是有口难分啦!" 王岳轻噫一声: "奇怪!这小子居然能如此沉得住气 别小看了他,席老弟向左,同老 夫来个网中捉鱼!" 说着,人已掠身向右面抄去. 魏世才口称:"遵命!"
    人也向左手腾身,心底却笑骂道: "王八羔子的,凭你,也敢在魏某人面前使用心机 何妨试试高下!" 他一伏身便向屋檐下滚落. 四丈外的暗影中,扬起了连城璧的传声: "魏老,下一步如何走 " 魏世才传声道: "等老夫先把这老王八调开再说!" 连城璧急促传声道: "请左丞相火速行动,咱…吃了一点亏,不能久耗……" 魏世才会意,知道连城璧已受了内伤,只一点头,就猛扬声: "好小子, 打……" 随手揭下一片瓦,向五六丈外的树木中打去,人也凌空飞扑而上. 已经在右面十多丈外搜索的王岳闻声弹起身形,喝道: "席老弟别让这小子兔脱了……" 人也向魏世才身后疾掠而去. 连城璧暗道: "到底是活曹操呀!" 更不怠漫,悄然地白屋檐下的暗影中,"老猿坠枝"式,上了二丈外的 一株堡丫,再像猴子一般,掩着身形,向下滑坠. 只听十几丈外扬起魏世才的喝骂: "好小子,有种就别溜,本师爷若不抓到你,从今不姓席!" 连城璧差点笑出声来,魏世才本来就不姓席嘛! 连城璧因为脏腑为王岳的"空心一气"震伤,逆血虽已吐出,脚下发软, 心中发虚功力减少了二三成,身在虎穴,生死关头,一点不敢大意,只顾拣 阴暗的地方鹤伏蛇行. 他唯一的希望,是先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隐身地方,避过一时耳目,再 等魏世才来策应,才好决定如何下手或脱困. 他本想藏入厢房里,在理论上,该是较安全的,可是,他不敢冒失妄动, 只有先找阴暗处避过风头再说. 还好,除了听到魏世才与王岳在间或问答,向前面搜索过去外,距离已 经拉远了近三十丈,尚未听见另有别人在附近搜索. 他暗恨道: "姓王的老家伙,等下小爷要好好报答你一掌之赐!",猛的:他脚下 好像绊着什么 软,而又有弹性的,使他骇然失惊之下,腾身数尺高. 他以为踏在"长虫"(蛇)身上,不由心中一慌,几乎脊骨发麻,几乎 提气不住! 可是,他马上发觉入阱了! 小腿以下,好像被蛇缠紧,而且越收越紧! 他迅即随着下落实地之势,双掌作刀削,猛向腿间切下. 铃!铃!铃! 一阵刺耳响动,四面八方,铃铃不绝. 他明白了,这叫做"串地锦",又名"缚虎铃",乃是用人发马尾密缠 成索,粗若姆指,外面再包上层牛皮,所以软中有韧力.
    如果在这种皮索上浇了水,则又湿又冷,任何人骤然绊着,都会当作是 蛇的. 这种小玩意,专门设置在阴暗之处,使人不易发现趋避,除非不绊上, 一绊上了,即是沾着了活扣,就会越收越紧,不论人兽,非倒地受缚不可. 由人发所制,不好着力,再强的掌力,也不能下子断掉它. 五金兵刃亦如此. 连城璧暗叫:"罢了,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他无法立定身形,一交仆在地上. 悬空的铜铃响着,他明白,一定有人闻声赶出,只有束手待缚了. 他心中又气又急,猛听一声冷笑: "如此脓包,也敢来方家堡现世 " 随着话声,已有人到了厢房上的屋脊上. 只听屋檐下嗤的一声轻笑,道: "是洪师爷么 " 屋脊上噢了一声: "正是,我刚由外面赶回来." 屋檐下沉笑道: "好教师爷见笑了,这小子笨得像驴子,闭着眼瞎转磨,自投陷阱,真 叫我差点笑破肚子!" 连城璧又愧又恨! 愧的是有人藏身在屋檐下,一声不响,自己还不知道,可见此人心机深 沉,功力也高. 恨的是魏世才为何不打个招呼,让自己糊糊涂涂的丢人现眼. 可是,这又能怪谁 只有认命了. 只听屋脊上咳了一声:"冯二弟,且把这小子抓起来,看看是谁 吃了 豹子胆了 " 屋檐下笑道: "说来还是咱们的客人哩,朝为座上客,暮作阶下囚,也实在叫人无可 奈何!" 洪师爷哦了一声: "是那一位 冯二弟可知此人姓氏 谁的门下 " 连城璧心中一动,顿生急智,故意怒声道: "区区连城璧,为'四绝诸葛'门下不肖弟子,如果家师知道方家堡是 如此对付他的门下,不知作何感想 …… 洪师爷咳了一声: "原来是汪大侠高足!冯二弟,快放人!" 又在屋脊上朝下拱手道: "恕不知,不罪,连少侠为何误闯后院,可是迷了路 " 连城璧忙道: "区区因为和符家小畜生厮拚失手,挂了彩,由席大师爷带进后院,拟 请方夫人赐药理创,不料……" 洪师爷大声道: "冯二弟,为何还不快放人 " 原来,"串地锦"有广达十丈及小至三丈方圆的,必须把总索机扭逐一
    清理,方可把缠人的索子松开. 只听屋檐下笑道: "洪师爷!这不是急得了的事,越是催得急,咱可更弄不清了!" 洪师爷道: "笑话!在冯二弟不过举手之劳,谁不知你是'五虎将'中的智勇双全 '赛子龙' " 连城璧一惊,暗道: "原来这厮就是 '赛子龙"冯骥 据说此人足智多谋,难怪如此沉 着……"
    一○二 旋即觉得下半身紧箍的索子在松动. 猛的一轻,竟被人平空提起,向屋檐下拉上去. 连城璧未料到有这一着,竟成了头下脚上,倒吊半天云的悬鸭子式. 洪师爷哦了一声: "冯二弟,为何恁地莽撞 " 人已移身到了屋檐之上. 连城璧已经被人抓住衣领,面向外,只听背后抓住他的冯骥笑道: "要等席大师爷与岳老转回处置,只好暂时委屈连少侠一下了!" 洪师爷一怔,道: "怎么一回事 " 冯骥道: "咱也不清楚,要问岳老才知." 连城璧小腿仍被"串地锦"箍住,着不得力,后领抓住,身子悬空,虽 然双手可以使用,但不敢妄动,一听冯骥的话,暗道: "好个姓冯的,你是存心消遣咱了!你躲在屋檐下,明明已看出适才一 出戏,还要装糊涂……" 洪师爷疾声道: 岂有此理,不论如何,应当先放开连少侠,这样,何以向汪大侠交代 " 冯骥沉声道: "洪师爷担待则个……" 洪师爷截口道: "快放开连少侠,由我负责好了!" 冯骥笑道: "洪师爷,咱问你,假定连少侠是对本堡不利的话,你……" 洪师爷接口道: "笑话!那会有这种事 " 冯骥道: "天下不可忖度的事太多了,洪师爷能保证连少侠是友非敌么 " "这还用说 "洪师爷沉声道:"老弟还不快给连少侠陪罪 " 冯骥笑道: "连少侠,请问适才……的事,阁下是何居心 " 洪师爷脱口道: "连少侠适才做了什么事 " 连城璧怒声道: "家师马上要来,等家师到了再说吧!……" 实在,他心中有数,冯骥一定是潜身多时,甚至把他与魏世才的对话, 行动,都已听到,看到,实在无法措词打赖,只好以师门威望作挡箭牌. 冯骥哦了一声: "原来汪大侠将驾临本堡,实是敝堡莫大荣幸,也罢,等令师抵步时, 冯某再向阁下负荆好了." "这是什么话 "洪师爷喝道:"冯二弟,谁不知汪大侠的脾气 你先 放下连少侠再说!"冯骥咳了一声:
    "看!'绝绝教'的魔崽子果然快到了,洪师爷,你还不快快调度一切, 帮方老大一丝之力 " 洪师爷与连城璧都已看到方家堡前面二里许处,红灯点点在移动. 还有,软吹细奏的悦耳乐声. "姓冯的,等下可有你的乐子了,看小爷如何消遣你 洪师爷沉声道:"冯二弟,强敌快到,你还不快作准备 " 冯骥缓声道: "师爷放心,咱们早已准备好了,魔崽子别想讨得好去!" 洪师爷咳了一声道:"我奉命外出,刚刚赶回,不知堡主如何调度的 ——" 冯骥道: "方老大接到高人传警,说堡中可能有'暗线'藏底,所以,方老大叫 咱负责内院." 洪师爷目中闪过一臂异采失惊地道:"有这种事 是那一位高人 " 冯骥充满得意的声调道: "提起此人,比汪大侠还要高一着,师爷,你猜猜看." 连城璧暗吃一惊,鼻中哼了一声,表示忿怒与不相信. 洪师爷一愕,道: "难道会是'四海游龙'符大侠 或'八方一剑'章大侠 " 冯骥点头道: "师爷真是料事如神!" 连城璧心中震骇,脱口道: "乱讲……" 洪师爷不安地四扫一眼,口中惊喜的道:"那太好了,真是救兵天降, 二位大侠,是否已经抵步 " 冯骥:"刚到不久!" 连城璧心中突突,又惊,又怕,耳中忽听洪师爷传声道:"连老弟,我, 就是邓中仪,主公是否已决定亲来 " 连城璧大喜过望,忙运气传声答道: "会来!请先'做'了姓冯的,好与左丞柏会合内应!" 邓中仪传声道:"老弟有无被制穴道或挂了彩 不妨事么 " 连城璧忙传声道: "不妨事!" 邓方仪咳了一声,又传声道: "我刚由外面回堡,不知道这些情况,姓冯的十分扎手,我恐怕一击不 中,反误大事 还有姓狄的一班人就在附近……" 原来如此,他是顾虑打草惊蛇,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连城璧心中大急,忙传声道: "只要下手干净就行,或者快招呼左丞相赶回来策应!" 冯骥突然笑道: "奇怪,师爷怎么不说话了!却是嘴皮乱动,莫非生咱的气 " 洪师爷不悦地哼了一声:"老弟如此对待连少侠,我当然不高兴!" 冯骥笑道: "放了他,师爷就高兴了 "
    "当然!"洪师爷道: "我们岂可得罪汪大侠 " 冯骥笑迷迷地一甩手,便把连城璧球似的摔出三丈外的屋面上,叹了一 口气: "交给师爷了,你可要负责呀!"洪师爷未料到冯骥会这一手,欲阻不 及,口中飞快地嘿了一声: "当然,你怎可这样 " 人已掠身到了连城璧身边. 连城璧也是出于意外,猝不及防这下,被抛的头昏眼黑,屁股跌在铁瓦 上,好疼,还好,他及时以双手一抵,才不致头破血流. 他心中大怒,脱口骂了一声:"姓冯的,记下你这份情!" 又喝道:"我还要怎样 " 原来,他的双腿,仍是被七横八绕的软索缠住. 洪师爷一手挽住连城璧,也疾声道: "冯老二,你怎么还不收起索子 " 冯骥道: "让席师爷来问清楚一点!" 洪师爷怒道: "冯老二,你太欺人了!" 话未落,只听"碧目神翁"王岳一声劲喝: "老夫就不相信这小子曾钻地洞 一定是躲到内院去了……" 又是魏世才的咳声:"内院有很多人手,这小子敢么 还不是自投罗 网 " 冯骥叫道: "对了!鱼儿已入网啦!" 王岳一哦: "是冯老二,逮着了姓连的小子啦!"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由前面屋面上飞掠而来. "八手伯温"邓中仪假扮的洪师爷刚把连城璧双腿软索,以"金刚指" 手法拉折了三四道,闻言心慌,故作大声道: "席大先生,快来,这位是汪大侠的门下连少侠,冯二弟弄错了……" 手下可不停,又扯断了三道软索. 可是,还有七八道呢. 王岳与魏世才已经旋风似的卷到. 本是半坐在屋檐下木楣上的"赛子龙"冯骥长身而起,到了屋面上,一 抖手,笑道: "洪师爷,你太心急了些儿!" 王岳碧炯炯地瞪着连城璧,哼道: "就是这小子,洪老弟,别听这小子鬼话!" 洪之福向席大荫迅瞥一眼,陪笑道: "岳老为何……" 王岳怒道: "这小子适才就对老夫猝下毒手!……" 洪之福哦了一声: "有这种事,大约是误会吧 "
    王岳怒笑道: "误会!那才是笑话,这厮一定与'绝绝教'有关,说不定连他师父 也……" 洪之福骇声截口道: "岳老,兹事体大,不可轻断……" 王岳哼道: "老弟有所不知,这小子适才突然袭老夫,施展的正是当年'绝绝教' 的'鬼手抓魂',如非老夫这多年来苦练破解'绝绝教'的手法.非遭毒手 不可!" 连城璧惊上加惊,暗道:"原来如此,这老鬼真是有心人……" 他小腿上的软索又被洪之福扯断了五六道:"脱缚在即,为了分散王岳 与冯骥的注意力,故意叫道: "老鬼胡说!家师马上就到会给你公道……" 王岳怒嘿道: "果然不错!你师父快到了,别妄想你师父来救你!老夫先叫你这小子 受点报应……" 大步上前. 连城璧喝道: "老鬼胡说什么 " 王岳哼道: "你已不打自, '绝绝教'的人已经快抵堡门,可不是你师父快到了 " 连城璧才知弄巧成拙,越描越黑,不禁大怒道: "老鬼含血喷人,实在可恶,家师与'绝绝教'根本没有关系……" 王岳猛地就指喝道: "还想狡辩 洪老弟让开!老夫来处置这小子!" 洪之福已经以最快的手法,把连城璧小腿上仅存的二道软索捏断,全靠 黑夜掩护,瞥晃王岳已停身数尺之外,已凝功欲发,而魏世才仍是文风不动, 不禁又惊,又急,口中陪笑道: "岳老有话好说,没有说不清的事……" 王岳怒道: "洪老弟,这厮是想拖延时间,等汪浩然来救他,老夫先废了他,就不 怕他作怪了……" 说着,猛踏进一步,骈指向连城璧小腹"关元"重穴点下. "关元"与"气血囊"乃大穴,也是气与血所骤的要道,一道点破,功 力立废,再重一些,当场即毙! 洪之福忙双掌一立,作拦阻状,口中忙道: "即使如岳老所说,也须等汪大侠到了再说:免招以老欺小之讥……" 他双掌之势,已暗发八成阴劲. 王岳如果不闪避或撤指移位的话,非吃大亏不可. 这是邓中仪心急救人,攻魏救赵之策. 王岳突然大喝一声: "原来你也是——" 话声中,点向连城璧的一指,倏地由下而上,直指邓中仪胸前"将台" 穴,同时,左掌一照.
    一声闷震! 人影双摇. 邓中仪一式"卧看白云",上身疾仰,避开了王岳指力,人也向后平跌 丈许. 王岳也退了三步. 那因为,他是一掌按邓中仪双掌. 王岳哼了一声: "真是人心隔肚皮,姓洪的,你怎么吃内扒外!" 猛地一掌向连城璧劈下. 连城璧已经束缚尽去,畜势以待. 邓中仪由他头上向后窜过之时,他已作支肘欲起之势. 王岳一掌劈下,他暴吼一声,一式"旋风卷地",贴着瓦间,反向王岳 下盘抢入,疾吐双掌. 王岳一掌劈下,他暴吼一声,一式"旋风卷地",贴着瓦间,反向王岳 下盘抢入,疾吐双掌. 王岳一掌劈空,把铁瓦劈碎两块,双方相距咫尺,连城璧以迅厉无伦之 势,匝地惊风,已到王岳脚下. 王岳惊喝: "竖子找死!" 双脚飞起,"太公钓鱼"式,载指下点. 连城璧的掌风劲急,刷刷响处,王岳的裤脚裂开,长衫下摆也断去一截. 连城璧已借势飞滚而过,避开了玉岳双飞脚与下戮的指力. 王岳虽在一招之机,未受伤害,但连城璧掌力扫过刹那,不但断裂了他 的衣裤,双腿与股间也火辣辣的受了浮伤. 严格的说,此老已输了一招. 王岳怒喝一声: "给老夫留下!" 半空扭腰,顿臂,反手飞点两指! 连城璧已经顺沿着屋面疾滚,将及屋檐时,才猛挺身,一个空心筋斗, 向屋下泻落.冷哼扬起! 王岳二指又告落空,只把一块铁瓦震成几片. 这不过是前后一瞬眼间的事. 王岳沉身落在屋面上,哼道: "什么呆个什么 " 他当然是对席大荫与冯骥的袖手表示不满. 冯骥笑道: "他跑不了的!……" 王岳刚要开口,抬头间,不禁双目碧光一呆,哦哦着. 为何 在七八丈外的屋角边,有一株参天老槐,树顶比屋脊还高出三丈左右. 却有一位白衣人,背着手,站在树顶最高处的一枝树梢之端. 树梢没动,白衣人也没动,好像钉住一样. 那白衣人是背向这边,面对堡外,好像完全不知道现场发生的事 白衣人何时现身的 连王岳也不知道,可见白衣人功力之高绝.
    也难怪冯骥很轻松地说风凉话了. 白衣人是谁 王岳冷眼一瞥,又是一呆. 原来,适才与他做对头的洪师爷,正呆着泥塑木雕地直向席大荫看着. 席大荫低着头,嘴皮乱动. 王岳立知席大荫在传声说话 对谁传声 除了对白衣人与冯骥外,当然是对洪师爷了.
    一○三 难怪席大荫适才袖手不动,他一定是发现了白衣人,才不敢妄动的. 不错! 席大荫所以不作表示,使洪之福不解的就是因为白衣人倏地现身树梢. 洪之福也随即发觉了. 席大荫正对洪之福急促传声: "老弟,符振扬来了!" 洪之福也是意外吃惊,忙传声问: "真的 我们该如何 " "且等他作何表示,再定进退!" 王岳已忍不住脱口道: "那位……是谁 " 冯骥欲言又止. 王岳喝道: "难道让姓连的小子就这样溜掉 " 冯骥笑了: "岳老放心,他跑不了!" 王岳道: "老弟怎么说 " 冯骥道:"岳老不妨向下面看!" 王岳真的探身向下望去. 只见连城璧直挺挺地躺在屋檐下,不知生死. 王岳愕然道: "老弟,是你制住这小子 " 冯骥道: "小弟如有这种身法一半,足可自豪了." 王岳又向席大荫望去. 席大荫木然地毫无表情. 王岳沉声道: "老朽王岳,请教尊驾是谁 " 他向白衣人抱拳致意. 适时,白衣人倏地迥身颔首,面上白罗一扬,拱手道:"岳老客气,兵 临城下,容等下再领教益." 话落,白影如烟,疾曳而下,话声又扬: "暂由我带走他!" 白衣人已一手抄起地面上的连城璧,轻烟扬动,在树荫中晃了两晃,消 失. 王岳连声噫噫道: "奇怪!好高明的身法,声音也似乎听过,只是想不起是谁 冯老弟, 你……" 冯骥笑道: "岳老,你没听到兵临城下么 咱们应变要紧,等下再说不迟." 话落,人已向院内掠去,一闪不见.
    王岳刚疾喝: "姓洪的,你站住!"洪之福与席大荫已一顿脚,分向左右飞射而逝. 这一来,可把"碧目神翁"弄得一头雾水,自语着: "奇怪!倒底怎么一回事!" 又道:"姓洪的可疑!老席也很可疑……" 猛地,他双目碧光一射,欣悦地哦了一声: "是他呀!是他!真是老糊涂了!……" 他一顿脚,也向内院的屋面上掠去. 在堡门外,一片死寂,不见一个人影. 两行红灯,正冉冉地移来,进入箭道,进入华表之下,终于,看清楚了, 是十二个全身黑衣的人,各提一盏八角形的红灯,缓缓地走来. 在雨行红灯之后,约四丈左右,是八个黑衣汉,抬着一顶黑如漆,形如 棺材的大轿. 在大轿两边,各走着四个黄衣人,也是连头到脚包没,只露出双目. 大轿之后,赫然四人一排,共十排,却是一式的锦衣彩带,面垂五色云 纱的少女,各奏一种乐器,轻吹细打的拥着大轿徐行. 看来人如此从容不迫,倒像是来迎亲的 可是,藏身在大门里复壁中的方不同,傅震宇等却是心情越来越沉重. 刚才,符学谦是挟奔雷制电之势,匹马单身,如狂风挟暴雨卷到. 现在,这一行却是慢条斯理,文雅从容的来临. 对方越是如此慢吞吞,越使人有室息的紧张. 使每个人的心,像压着铅块,沉重,沉重. 傅震宇传声道: "方堡主,对方深得孙子兵法'攻心为上''攻城次之'之旨,为了让 对方也不明我们虚实,也该先给他们一点颜色,叫他们惊一惊才好." 方不同对傅震宇已是衷心佩服,闻言,低声道: "老弟之意如何 怎样安排,咱会吩咐下去." 傅震宇悄声道: "如此……如此……" 方不同一面频频点头,听毕,一招手,就有分立在他身后两边通路的两 个黄衣壮汉走道. 他俩正是"关东十杰"之老大,老二. 也即是方不同的衣钵弟子中的首次二徒. 老大凌霄. 老二公子羽. 方不同附耳而言. 二徒应声而去. 傅震宇始终监视着对方一行动静. 在将穿过第三道华表的时候,他们突然一齐停住,整齐划一,好像一捶 打百钉,文风不动. 傅震宇心中一动,低声道: "方堡主,对方必是先要派人来打招呼,如我的判断不错,对方的主力 不在此,而在左,右或后面,此乃兵法中'故布疑阵',虚插旌旗之计也." 方不同沉声道:
    "绝绝教素以诡异见称,鬼计多端,咱们如何应付 " 傅震宇道: "虚者以虚应之,实者以实对之,当前之策,先弄清对方之虚实动静, 混淆有方耳目,使对方不明我们虚实,再以奇兵胜之." 方不同道: "一切仰仗老弟全权指挥如何 " 傅震宇忙道: "我只是献策借箸,看!" 只见对方已经分出两个黄衣人,一左,一右,并肩款步而来. 十分从容闲逸. 二人穿过广场在距离大门三丈外,才收住脚步. 二人并未左右顾盼,一致目注大门,二人互看一眼,靠左面的大声道: "请主人答话!" 只听震耳暴喝: "来者何人 " 随着声音,由大门左右内侧并肩走出两个红衣壮汉. 接着,一对,一对,并肩走出,向大门石阶上两边一站,二八二十六人, 都是空着手,腰跨马力,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铁塔壮汉. 这些,都是傅震宇告诉方不同,再由凌霄,公子羽二徒传令布置的. 那两个黄衣人果然目光一震,有点意外,可惜头面为黄巾所掩,看不出 对方面貌. 仍由左面的黄衣人发话: "我等直属'绝绝神宫',奉本圣教少主之命,专驾拜访方大堡主,敬 烦通报. 为首的红衣大汉点头道: "是否系贵少数主亲到 " 黄衣人沉声肃然道: "正是." 红衣大汉道: "有拜帖否 "黄衣人道:"有!" 一探胸,双手已捧着一径尺拜帖……却是黑色的,蛮邪气,黄衣人轻轻 地双掌一送,帖即缓缓飞出. 红衣大汉刚作势欲——猛听一声沉喝: "站开!让我来." 一蒙面人已经随声出. 怪哉! 来人没有接下帖子,只一扬袖,那份黑帖已倒卷回至少,翻翻滚滚,直 卷向投帖的黄衣人. 两个黄衣人同时因猝然生变,怒喝刚出,一个黄衣人刚想把黑帖接住. 就在他一手伸出之际,倏地,身形一震,甩手不迭. 黑帖由他手上掉落地上. 黄衣人只觉得那份黑帖入手时,弹力奇大,帖边锋利如刀,把他虎口划 破! 蒙面人哂然道:
    "敬当还璧,怎么一张帖子也接不住 " 那黄衣人一顿脚,掉头便要腾身. 可是,只弹起丈许,闷哼一声,倒栽下来. 还好,另一个黄衣人反应得快,及时把他下落身形抄住. 黄衣人目射煞光,立定身形,刚要发话—— 猛听黑轿中一声冷叱: "回来!" 黄衣人立即应声撤身,只狠毒地狞视了蒙面人一眼,挟住那个已经昏绝 的黄衣人大步回转. 黑轿的轿门一分,黑幕分处,走出一个全身锦衫,束发金冠,金丝步云 履的美少年.只有他一人是真面目,没有一点掩饰. 只见他飞快地向走近的黄衣人抛出一物,他自己缓步向大门走来. 其他的人,动也不动.只有一个黄衣人在轿后忙把哪个不知死活的黄衣 人放平大约在给他服药 黑帖有毒! 那十六个红衣壮汉都是神色一变. 蒙面人背着手,一直目注美少年走到他面前三丈许,才拱手道: "尊驾是谁 " 美少年一招手,便把地上的黑帖由地上吸起,收入袖中,也抱拳道: "专诚拜妨方大堡主者,即本少主." "吓!他就是'绝绝教'的少主". 本是在人意料之中——因为他是轿中人,当然是身份最高的一行之主. 却又出人意料之外,以"绝绝教"少主的身份,会如此彬彬有礼,一个 人独自前来依礼求见么 蒙面人沉声道: "原来尊驾就是少教主 失迎了,有请." 举手肃客内请. 少教主笑容可掬地道: "这,就是方家堡待客之礼么 " 原来是"问罪"呀. 蒙面人笑道: "尊驾可知礼尚往来的涵意 " 少教主怫然道:"我属下依礼持帖上门,有何失礼之处 " 蒙面人冷声道: "请问天下的拜帖,有谁在帖上置毒的 这是对主人投帖么 "针锋相 对.是反"问罪"了. 少教主沉声道: "本教教法,与任何人不同,阁下大约年轻识浅,谁不知本教拜帖是考 验主人功力的试金石 ……" 蒙面人哦了一声: "有此一说 ……" 少教主冷笑道: "也许方堡主的先君知道,他本人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蒙面人扬声道:
    "尊驾也太年轻识浅了些!" 少教主勃然道: "怎么说 " 蒙面人冷然道: "这也是本堡的百年堡规对……登门投帖的人也要先试一下斤两,再考 虑以何种迎客方式 " 少教主恼羞成怒地喝道: "方家堡敢与本教相提并论 " 蒙面人大声道: "不屑并论!" 少教主喝道: "方家堡应知道,如想和本教作对,无异螳臂当车,以卵敲石!" 蒙面人大笑道: "适得其反,方家堡仍是百年屹立,贵教呢 多年不闻消息了!" 少教主怒极而笑: "今天,就要不同了吧!本少主以礼登门,你们何得无礼至此 " 蒙面人笑道: "正邪之间,不同者在此,本堡不屑与贵教并论者在此,专驾如是以礼 拜堡,就请解甲去兵,本堡当奉为座上贵宾." 少教主一怔,道: "这也是贵堡的堡规 " 蒙面人道: "正是." 少教主疾声问: "请说明白些!" 蒙面人道声道: "本堡对不带兵刀,以礼登门求见者,敬以待客之礼,来客为正道大侠, 本堡高接远迎敬以抱刀之礼,奉为贵宾,身份不高,而为人正派者,堡主迎 于大门,知已至交,迎于内院,带兵佩甲登门者,视为恶客,先得闯过三关, 有资格过关者堡主迎于客厅,如像贵属下,无礼取闹,居心卑鄙者,一律拒 见,如不知进退,下逐客令,抗命者,格杀勿论!" 少教主静静听完,一抬下巴,道: "阁下身份如何 " 蒙面人道: "佩位末流,聊作幕友,职司迎宾,亦滥竿第一关关主." 少教主眉轩目动,仰面大笑: "如此,阁下只是师爷一流,本少主久闻方家堡有四大师爷之名,阁下 第几 " 蒙面人笑道: "敞人才疏学浅,仅是第三流清客,与主人在亦师友之间, 尚不足与四大师爷并提!" 少教主闪目道: "烦请通报贵堡主,与四大师爷出见如何 " 蒙面人沉声道: "在未明白尊驾是何等客人时,依堡规先由敞人接待!
    少教主双目涌起暗红,怒笑道: "以本少主身份,只配阁下接待么 " 蒙面人平静地道: "不错!" 少教主大怒,前欺三步,倏又停住,沉声道: "烦请通报,本少主以礼求见,拜候方大堡主." 蒙面人点头道: "欢迎,请少教主先去兵刃,当立即通报堡主以礼出迎." 少教主一怔,厉声道: "本少主未带兵刃!" 蒙面人徐徐道: "依照堡规,凡是暗器与奇毒之物,皆视同兵刃论!" 少教主神色一变,喝道: "胡说!方不同也不敢如此无礼,方家堡没有人,才有你这种不知死活 的司宾." 蒙面人冷笑道: "尊驾已经犯了本堡堡规,敞人有权当作恶客论处,如果不愿自卸兵甲, 经敞人搜身后,亦可请进大厅!" 少教主双目全赤,手按腰间,悍然道: "很好!这是方家堡该遭劫数,才敬酒不吃吃罚酒!"满面杀气涌起, 狞恶地缓步欺上.
    一○四 蒙面人冷声如刀: "你,并不是什么少教主,玩火者必自焚,小心你的背后!" 少教主目射杀光,倏地一顿猛恶之势,脸上掠过一阵煞白,喝道: "胡说,敢于冒犯本少主者—— "杀无赦!" 冰冷的三个字,如箭发,起于少教主身后三丈外. 少教主立时一震,呆立着,双目死瞪着蒙面人. 这时,已快初更过后,方家堡一片漆黑,只有大门边有两座灯台,通霄 照明也只有这两座巨灯是唯一光亮. 如幽灵似的站在少教主身后的,是一个全身黑衣包里,下摆还拖长在地 上三尺许的怪人. 由于此人瘦如麻杆,连眼光也是像鬼火一样暗阴作碧色,在宽大的黑衣 包裹下,和僵尸一样. 这黑衣人,是黑轿中走出的,也可说是好像凌空而行,不带一点声息, 却是奇快! 当蒙面人向少教主说到"小心你的背后"时,黑衣人已如一阵轻烟,飘 过二十多丈的广场,到了少教主背后. 他一接上口,蒙面人哂然一笑道: "好大口气,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黑衣人一仰面,两道碧阴阴的目光凝注在蒙面人身上,狞笑道:"你, 死定了!不过,你还不配老夫动手,本教只想以来客身份,好好的和方堡主 一谈,你,立即报请堡主出来迎老夫与少教主!" 此人语声冰冷,叫人听了全身发冷,那十六个红衣大汉先是变色,继之 如处冰窖,等到对方话声甫落,已有大半的红衣壮汉簌簌发抖,牙关打架. 奇哉!奇哉! 黑衣人又没有出手,只说了几句话,却使这十六个方家堡百中选一的家 将冷至骨髓不亦奇怪乎 只有蒙面人卓立不动,等到对方说完,他才沉声道: "方家堡的堡规,不容任何人违犯,阁下先报名来." 黑衣人森森笑个不住. 那个少教主也大有寒意地面色泛青了. 冬!匍! 十六个红衣壮汉倒下了十二个. 存下的四个,也寒噤连连,摇摇欲倒. 蒙面人倏地放声大笑. "阁下已经自露尾巴,等于报出旗号来了,哈哈哈……想不到'雪山老 魅'申北辰竟变成了'绝绝教的奴才,希罕,希罕!" 话落,双袖一展,一抖,一阵轻响,他面前三尺外落下了大片冰屑. 黑衣人一震! 少教主疾退数步,也几乎跌倒. 却被黑衣人及时掠到,轻轻托住了少教主的背心. 蒙面人又笑道:
    "申北辰,别来无恙乎 贵少教主,奶臭未干,黄口孺子,却身怀天下 奇毒!显然欲在本堡主人出迎时,即下毒子,如此幼稚无知,好教天下武林 耻笑!" 伸手一指,又道: "他也承受不了阁下的'玄冰一气',还是让他回轿去摆架子,阁下再 来卖弄绝学如何 " 少教主经黑衣人扶住背心,神色连变,渐告好转,闻言大怒,喝道: "胡说!你……你到底是谁 " 蒙面人笑道: "是你背后的靠山教你发问么 你年少无知,笑身后靠山应当心中有 数!" 少教主呆了一下,噤口无声,只由目光中可看他的震颤. 黑衣人一挥手,喝道: "来人,接少教主回座!" 应声飞掠出二个黄衣人,还未到,黑衣人一声:"接住!" 一甩手,便把少教主抛出五六丈,由一个黄衣人腾空轻轻接住,立即返 身奔回,把少教主放入黑轿中. 黑衣人头也没回,飘近丈许,双目阴厉地瞪住蒙面人,发出恻恻干笑: "朋友,老夫走了眼了!该亮亮相吧 " 蒙面人沉声道: "亮相是可以的,阁下先除去这一身不敢见人的鬼皮子如何 " 黑衣人哼道: "你,即已知道老夫是谁 何用……" 蒙面人截口道: "这叫做礼尚往来,你既然要看清敝人是谁,当然彼此开诚相见才是, 说来,还是敝人吃亏多了!"黑衣人呆了一下,哼道: "朋友,果然高明,真人不露相,如相你取下面巾又带了人皮面具,老 夫岂不上当 " 蒙面人笑道: "那就彼此免了,阁下有何见教 " 黑衣人冷生生地道: "朋友承认带了人皮面具了 也等于不愿显示本来面目是么 " 蒙面人笑道: "由阁下如何想,如何说都行." 黑衣人厉声道: "你,能代表方不同说话么 " 蒙面人道: "敝人既任迎宾之责,当然来客的话,由敝人应对……黑衣人哼道: "如无法应付呢 " "当然是报进去,由主人回话!" "好!老夫认为你一身所学,可能比方不同还要高明!" "阁下别点野火,也未免小看方家堡了,本堡主能领袖江北朋友,承道 上推重者,固然是本堡主人德高望重所至,主要的,是如敝人者,车载斗量, 故立堡以来,无人敢于轻犯本堡一草一木!"
    "好大口气!难怪敢于对本教少教主口出不逊,毫无礼数!" "是贵少教主派人肆毒于前,又狂妄无礼于后,非本堡失礼也." "好吧!老夫要代表本教少教主传话了!" "洗耳恭听,不过,阁下如果身份太低,不是以代表贵教少教主的话, 敝人恕不入报!" "什么话 本座贵为护教之职,对你这种给人看门的下九等说话,已是 太抬举你,辱没老夫了!" "阁下,别激将,先通过敝人这一关,你再说大话,摆威风不迟,在敝 人后面,还有二关,一关比一关高明呢!" "好 听着,本教少教主以及本教教祖为四个老鬼联手所害,此仇如山, 此恨如海,誓必报复,忍辱迄今,复仇雪恨时候已到,久仰方堡主名重江北, 一代豪雄,本教倾心结纳,开诚订盟,愿以首席护教,天下武林副盟主之位 借重,本教只求扫除与当年四个老鬼有关的人,其他不究,重新为武林造福, 想必蒙方堡主俯允." 蒙面人哈,哈,哈仰面大笑. 黑衣人冷声如刀: "如此大事,有何可笑 " 蒙面人笑声不绝道: "敝人乃因大喜过望,不觉喜极而笑,阁下勿怪." 黑衣人缓下声音道: "朋友可称识时务者,就请向方堡主转达此意,对朋友之一身所学,本 座老眼不花,当竭诚推荐高位,必不相负." 蒙面人笑道: "不知以敝人区区几手三脚猫,能滥午贵教何职 " 黑衣人飞快地道 "敬以护法一席借重." 蒙面人道: "岂敢,敝人在方家堡仅是下九等的看门人,岂 敢与方堡主并列高位 " 黑衣人忙道: "护法较护教低三级!"蒙面人道: "还太高了!" "朋友勿谦,本教赏罚分明,朋友有表现,随时可以高升三级 " 蒙面人叹了一口气: "那不知要杀掉多少人才能爬上去 " "朋友,到底是嫌低 还是嫌高 当知本教秩级极严,能列为'护法', 都是成名多年,一等好手." "如此,藉藉无名如敝人者,岂非幸致高位 " "有老夫推荐者例外,只要老夫一句话." "贵教是以名望论秩级 抑是以功力论 " "二者皆必俱,且必须人人共仰如方堡主者,始可列入护教,首席护教, 则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老夫亦须听首席护教之高遣. "如此敝人功力至少低于阁下三级了 " "唔!……老夫是与朋友谈正事,老夫一言九鼎,是对朋友看得起,能 得老夫一言推荐,已是异数,多少成名人物求之不得呢."
    "不错!难怪连贵教主也得和小儿一样,靠阁下为褓姆!" "朋友!勿自贻伊戚,辜负老夫难得的好意!" "是么,能得'雪山老魅'申北辰的推重,荣幸如何 " "朋友,可以答话了,或请速报方堡主面晤,恭迎少教主." "可以的,不过,只怕方堡主不肯居人下!" "什么话 这是本教最大的诚意,无上的光荣,朋友别误太事了!" "阁下可知'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老话 !" "哼哼!朋友是代表方堡主回话么 ""不!是敝人的拙见." "朋友,别太愚笨了,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为聪明所误!" "便是敝人也不屑于区区护法之职,保况方堡主 " "什么 你没疯吧 " "敝人大有道理!" "经一,以贵教那位少教主而言,弱不禁风,连阁下刚才借着说话,施 展'凝气成冰'的玄功,他也禁受不了,方堡主一世之雄,岂愿屈居如此无 用小辈之下 ……" "胡说!朋友快收回这种罪该万死的话,谁敢对少教主不敬 " "还有敝人自己,荣膺把守方家堡大门的第一关关主,天下英雄,来拜 堡者,先得看敝人颜色,对敝人客气三分,如果去屈就贵教下九等护法,岂 非大才小用么 ……" 黑衣人大怒,吐了一口气,冷风如箭,喝道: "无知鼠辈,胆敢戏弄老夫 ……" 蒙面人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比阁下低了三级,尤教敝人人大不服气,该是阁下戏弄了敝人,该是 敝人大动无明之火才对!" 奇! 蒙面人一哼,鼻中一股热气喷出,正好迎着对方吐出的那口奇寒的冷气. 只听嗤嗤的响,如汤泼雪,烈火融冰,在蒙面人三尺外,洒下一片水渍, 还在冒白气哩. 黑衣人脱口道: "你会'真阳化气' 你……到底是谁 " 他已不自觉地连退三步. 蒙面人仰天大笑,笑声如涛,黑衣人又不能自主地连退三步,才猛地立 定,双脚陷入地面半面半寸,怪叫一声: "难道你是……" 一顿而止,霍地一挥手,叫道: "一号,二号护法,上!" 刚才接回少教主的两个黄衣人应声飞射而出. 蒙面人止笑沉声道: "阁下不必心慌,敝人正要向阁下讨教一下,如果能侥幸打个平手,也 赏一席护教干干如何 " 说着,人已向黑衣人走去,对方竟霍地暴退,阴笑道: "你,别以为能接得了老夫三成功力,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嫌护法位低, 就请先和本教护法走几招试试,如果你能在十招内活着,老夫再教你几手绝 学不迟."
    一挥手,喝道: "上!" 两个黄衣人已经掠到,闻言毫不停留地双双向蒙面人迎去. 大约两个黄衣人也一点不敢轻敌——他二人明白连黑衣护教,尚且对蒙 面人有顾忌,要他二人先试探对方虚实,自必十分难斗,因此,他们二人虽 然脚下不停,身形却缓住了急势,凝功运气如猫捕鼠地死盯住蒙面人. 蒙面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二人一下,目光平视前面,看着黑衣人,脚下仍 是向黑衣人走去. 两个黄衣人,都极自负,心中虽有戒意,却受不了蒙面人这种不屑的蔑 视,同声暴喝: "拿命来!" 声发,掌出,劈空狂飙,四股汇为一道,向蒙面人击去. 蒙面人状如未见,不闪不避,只双臂振了一下,双肩微耸,口中道: "两个打一个 敝人就等于二个护法了 " 话声中,一身皂衫,鼓张如帆,刷刷响处,二个黄衣人发出的强劲掌力, 好像碰在钢墙上,都在蒙面人三尺外向两边分散,卷起了大蓬惊尘. 蒙面人仍是脚下不停,向黑衣人走去,只有双目中发出了使人心跳的寒 光. 两个黄衣人本是一左,一右,相距蒙面人二丈左右发掌,身形也随掌揉 进,准备连环进击. 可是,他所疾冲向前的身形,就在丈许外猛地停住,四目惊芒一闪,刚 看出不妙,想要撤身变化—— 蒙面人忽然冷声道: "只好把命奉送二位了 " 双手同时伸出,一瞬间,双掌已经按在两个黄衣人胸前. 两个黄衣人连想吐掌应变也来不及,骇呼怒吼声中,仰面翻倒! 蒙面人仍向黑衣人走去,笑呵呵地: "敝人活得不耐烦了,这条命,应当交给大护教才对!"
    一○五 黑衣人本已退出五丈,见状反而停了步,双目碧光迸射,死盯住蒙面人, 杰杰怪笑道:"朋友,申某人非要知道你是谁不可……" 蒙面人笑道: "太容易了,走一招就知道." 黑衣人喝道: "彼此一同以本来面目相见!" 蒙面人笑道: "可以的,不过,敝人对贵教首席护教高位,十分热中,我们先走三招, 如果敝人鸿运当头,霉运脱去,说不定能够天助人助,赢了你这个大护教半 招一式,岂不一步登天了!" 黑衣人暴喝道: "你,想把方堡主的位置转让给你 ……" 蒙面人道: "错了!方堡主不屑为之,敝人忝为看门人,下九等的,对此高位,倒 十分有兴趣,如果强要,大护教一定坚决拒绝,只好向大护教讨取了!" 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掌,倒真像"讨取"呢. 黑衣人一扯面巾,倏发凄人心胆的厉啸,双掌猛翻,叫道: "本座就同你拚三百招再说!" 蒙面人笑道: "不必,三招绝学就够了,你不必心惊鬼叫,你已知道敝人是谁了,向 人报信,该谢谢你了,敝人正要他来,这叫敬'擒贼先擒王'……" 话声中,他平伸的右掌猛地一立,喝道: "第一招!" 一声海浪击石的异声,好像开了一锅百度沸滚水. 又像下了暴雨. 两人之间,冷水飞溅,广披数丈方圆. 黑衣人倏作吹竹怪啸. 只见那十六个提灯的,八个抬轿的,以及奏乐的,同时掉头像潮水一样 撤退奔逃. 只有四个黄衣人正想冲向现场,分出二个掠去抄起那两个一招即被蒙面 人放倒的黄衣人,黑衣人的破竹怪啸一起,他们互相惊视一眼,一同发厉啸, 掉头腾空飞射.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 "大护教,正好叫他们一齐上来助拳,帮你开溜,为何一愚至此 太不 智了……" 黑衣人杰杰怪笑道: "能作为方家堡主的替身,又得在雪山老魅掌下飞魂的话,更不失为大 好事,来第二招——" 他缓缓地扬起了右掌. "雪山老魅" 申北辰已现出本来的面目,满头披散的银发,垂在两肩,一张好像白纸 的马脸,衬着两道稀落倒八字的残眉,一双深陷内凹,碧阴阴的鬼眼'鹰钩
    鼻,血盆嘴特别刺眼,两颗獠牙,向左右嘴角分开,加上左颊有五道紫痕, 实在丑恶已极. 他圆瞪鬼眼,瞪定蒙面人,双臂不住的伸缩着,在提足功力. 蒙面人有气无地右掌向前轻飘飘的推."雪山老魅"申北辰一滋牙,狂 吼一声,劈出双掌. 匝地寒风,呼啸如三冬老北风掠过树梢. 蒙面人笑道: "敝人就是试试你仗以逞凶,自夸不世绝学的'玄冰一气'有多大火候 好了!" 他的右掌在推到八分满之时,停顿不动. 同时,左手五指虚捏,缓缓地扬起. "雪山老魅"双臂如蛇蠕动,站定金刚椿,怒目轩眉,全力逼聚功力, 贯注双掌,向前推进. 他的双掌,没有一丝血色,却活像两根透明的冰棍. 由掌心,十指不住的抖动中,冒起缕缕白气. 白气越来越浓,逐渐浓密得凝结成冰,越来越厚,一顿饭时间,在二人 中间的空际,竟涌起了一座大约丈许的冰块,又像一座玉屏风. 不过,这座冰块始终只在成形的寸许厚薄,在申北辰那边,虽然不住的 凝结加厚,在蒙面人这一边,却不住的在滴水如泉,好像一块冰在烈火边融 化的情形. 在"雪山老魅"不断地行动催逼之下,那块冰屏在不断地抖颤着,向蒙 面人移动,好像随时会向蒙面人压去之势. 可是,它移进寸许,又在抖颤中退回寸许,始终无法进逼上前. 这也是玄功决斗,所不同的是"雪山老魅"申北辰发出的独门玄功,是 有形的. 而蒙面人却是无形的罡气. 双方一时陷入僵持不下状态中. 这一幕前后经过,由蒙面人突然由大门中出现起,到少教主等魔党回头 拔脚,逃得无影无踪为止,都在方不同与傅震宇等的眼前一清二楚,听到, 看到. 却使方不同等诧异不置. 连傅震宇也是十分震惊,不过,他稍作思忖,便已心中有数,却不便表 示. 适才为"雪山老魅"申北辰说话时"凝气成冰"所冻僵的十二个红衣大 汉及四个勉强支持,还可自行挣扎的红衣大汉,已经由凌霄,公子羽二人指 挥家将用布兜住抬回大厅. 再向方不同请示. 傅震宇道: "雪山老魅的独门玄功,乃吸取冰块精英,在千百年积雪玄冰的深处以 内功化炼,得奇寒之气,一经发出,即使站了少许寒毒也必冷入骨髓,绝忌 近火,如被火气一逼,寒毒攻心,返魂无术,且用棉被重重加盖,等那位高 人有表示时再说!" 凌霄等应声照办. 不少高手已经忍不住询问方不同,这位蒙面人是谁
    方不同只有苦笑,因为他也不知道这蒙面人是谁 至少,已经看出此人 功力奇高,当是天降救星,却以方家堡的看门人自居,谈笑间,便把少教主 以下,那么多的魔党惊得仓惶遁走,可谓奇怪之至. 他只好以摇头频频,表示"不知". 群豪中纷纷提议,何不趁此杀出,先把"雪山老魅"擒住再说. 马上被傅震宇坚决的表示反对,理由是蒙面人必有深意,绝对不容插手 打搅,即使去追截那班少教主以下的魔党,也是打落水狗,没意思. 群豪只有干瞪眼,注视蒙面人和申北辰的结果. 方不同忍不住低声问:"傅老弟,以你的看法,此位高人是谁 " 傅震宇笑道: "方堡主,你猜 " 方不同蹩眉道: "以申北辰为当代巨魔中硕果仅存的几个中唯一奸诈,阴毒,功力又奇 诡来说,能够对付这老魔的人屈指可数,方某自问望尘不及,决非老魔一柱 香之对手!" 傅震宇笑道: "方堡主勿太自谦,不妨由屈指可数的这些高人中去推断." 方不同肃然低声道: "傅老弟,是否就是符大侠 " 傅震宇摇头道:"不是." 方不同道: "老弟根据何在 " 傅震宇反问: "方堡主又根据那一点 " 方不同道: "就以这身奇绝功力而论." 傅震宇道:"不像!" "为何 " "那因为第一,符叔叔平生最爱穿白衫……" 方不同截口道: "这,是可以改装的,权宜之计,不可固执." 傅震宇笑道: "方堡主当认识符叔叔,他的声音,您不能耳熟能详么 " 方不同道: "这也简单,符大侠学贯天人,无所不通,如果能改装,易容的话,又 何尚不能变音 " 傅震宇道: "符叔叔光明磊落,决不会有这种近戏游淤人间,玩世不恭的口气!" 方不同道: "如果, 符大侠为了掩饰身份, 是可以反常而行的, 才可避免别人疑心. " 傅震宇道: "晚辈敢于断定,决非符叔叔." 方不同道: "那么,难道是章大侠 "
    傅震宇又摇头道: "错了!" "傅老弟,你又根据什么 " "据晚辈所知,章叔叔只是剑术造诣最深,掌法非其所长,尤其是玄功 方面,他无法应付申老魅的独门杀手,最多,也只能自保,何况,他在这种 形势下,如要出手,决不会舍长取短的……" 方不同点头道: "有理!如果方某是章大侠,也必一剑倚天,威镇群魔的,何必这样泡 磨茹 " 又沉吟着,道: "难道会是汪浩然 " 傅震宇几乎失笑,反问: "方堡主怎会想到姓汪的 " 方不同道: "以汪某人昔年行径,虽犯淫戒,也有侠行,尤其喜欢出风头,十多年 不见,也许已改过迁善 想大展身手,趁此在江北道上朋友面前表示威 风 ……" 傅震宇不愿在此时把他了解汪浩然的情况告诉方不同,免乱心神,只连 连摇头,道: "决不是他!" 方不同吸了一口气,道: "如此,方某一时再也想不起谁有这种身手了 " 傅震宇道: "不妨看个究竟,他既然仗义伸手,决不会一走了事的,也许,他是另 有打算 " 方不同道: "傅老弟,他刚才一招制住二个黄衣人,如果是想留下活口,他大可垂 手而得,却任由魔党救走,又不追截那个什么少教主!单是缠住申北辰这老 魔,是何用意 " 傅震宇目光一闪,道: "可能他与老魔有仇 " 方不同道: "不对!如果是有仇,以他的身手,他尽可叫开,立下杀手,何必拖泥 带水,只把老魔缠住,何况看老魔的语气与态度,虽然畏怯此人,却并不认 识,可见双方并非宿敌." 傅震宇道: "这就很难说了!" 其实,以傅震宇之绝世聪明,猜度之下,已经颇有所悟,只是,一时还 弄不清蒙面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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