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期东北国有工业企业的下岗机制研究
提要:本文旨在讨论东北地区国有工业企业改革过程中工人的下岗机制.理论假设建立在工业化,市场转型,权力维续以及结构主义的理论框架之下.通过对东北两省四市五十家国有工业企业的3010名在职和离职人员的分析,我们得到结论:(一)"下岗"机制多元化:既被结构约束,又受个体的市场竞争能力(包括人力资本,政治资本和社会网络资本)限制;(二)再分配权力和市场权力同时规制下岗过程.(三)下岗与工业化无关.
引言:
不平等是目前为止已知人类社会的共有特征(Grusky,1994).然而,生活在平均主义流行的社会主义大家庭里的社会成员却极少感知到社会不平等(Whyte,1975),尤其是城市里的工人阶级.作为宪法里的"领导阶级",他们受到计划再分配制度的庇护,社会地位相当于"准中产阶级"(李强,2000).但从1978年开始,一场旨在改变毛泽东时代的平均主义概念的市场机制事与愿违地导致他们的整体衰落与内部分化(Whyte,1999).始于1987年的"优化组合"的改革措施赋予了国有企业经理们解雇企业富余职工的权力,从此开始了大批国有企业工人被迫离开自己工作岗位的"下岗现象",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Chen Feng ,2000).很显然,计划经济制度种下的果不适应市场经济竞争的土壤,七千万失去特权保护的国有部门职工,三千万正在寻找工作的下岗职工(Bian,2002),史无前例地刺激人们的视觉神经,失业不再是隐忍型问题,"全员就业"模式成为历史.
在我们的社会里,工作对于维持人的尊严和生活质量来说非常重要(周怡,2004:p150)."铁饭碗"被打破无疑是比收入增长缓慢更震撼人心的变化.诚然,国有企业改革带来的产业结构调整,必然会带来人力资源的整合,人员流动也是不可避免的,劳动合同制取代终身就业制度是大势所趋.但任何政策必然引起资源再分配,必然会有赢家和输家.国有企业改革普遍所走的减员增效的道路,在具体实践中却是形式多样,结果也大相径庭,几家欢乐几家愁.效率高效益好的企业与工人签订的合同很少被中止,不过是变个形式的"终身制",或是安排富余人员到次要的工作岗位上去,工资相应减少.效率低效益差的企业,比如采掘,机械制造等行业,工作机会急剧减少,不得不实施了各种形式的工人离厂方式,具体包括买断工龄,内部退养,长期待岗或者下岗制度.很显然,就业机会的分化将工人分为在岗和下岗两个截然对立的群体,改革前的地位和利益一致性转变成地位和利益的差异性.本文的研究即是针对这一现象,从国企改革过程来探求工人下岗机制,勾勒工人阶级就业机会结构的变化态势,并希望籍此透视"单位制度"在市场化背景下的生存空间.
研究以东北老工业基地作为实证检验客体.东北老工业基地曾是新中国工业的摇篮,为国家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自1978年中国实行市场经济改革以来的二十多年间,东北三省工业总产值在全国所占的份额一路下跌,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远远落后于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地区,失业现象严重.从1993年到2002年底,不到十年时间,单是国有制造业就已经减少了409万人,相当于三省1993年制造业人数的75%,占全国减少的国有制造业人数的17%,其中又以辽宁省减少人数最多,十年间制造业人数减少了79%(附表一).尽管在工人眼里,国企工作依旧有高福利,高中等工资的特点,但相对于专业人才市场,农民工市场和非正规劳动力市场,它却是一个高失业率的劳动力市场(胡鞍钢,2000).数量庞大的下岗职工队伍,迫使国家不得不在继实施"开发大西北"经济发展战略之后,再次把"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做为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政策.因此,正确认识东北工人就业问题,从而正确制定经济发展计划和就业政策,就姑且算作本研究的务实之处吧.
理论与假设:
对国企职工的关注是自1995年以来的一个热门话题,也是学术界的一个研究热点,所取得的成果大致可以归结为如下三类.
一,工业化假设.现代工业革命起源于英国.工业化的发展让那些曾经是英国工业的顶梁柱的手工业工人在一夜间失去了他们的优势地位.今天,中国的下岗工人遭遇的是同样的命运.中国不仅仅是处在一个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而且还处在大规模产业结构调整阶段.国有工业企业正在从传统工业转向新型工业化模式,从资源,资本驱动的工业化转向技术,知识驱动的工业化.在此过程中,由于新的技术革命的使用,一些传统的职业正在被淘汰,一些新的职业被创造出来.从整体上讲,工业制造业吸纳劳动力的能力正在逐年下降.即使有新的就业机会,这些机会也是提供给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的.这意味着,国有企业中新增加的工作并不适合那些大多只受过中等教育,从事的主要是低技术或不需要技术的工作岗位的工人.因此国有企业转型越成功,这一类工人的工作越没有保障.所以,工人遭遇的是结构性失业,是工业化发展的必经阶段.此研究视角是在宏观层次上研究问题,强调行业因素导致的国有工业企业,尤其是重工业企业的低效率和普遍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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